《未竟遊戲》004

　　※

　　黑暗籠罩著一切，就像是未曾從遊戲離開過一樣。

　　《未竟止境》曾經帶給許多人全然不同的視野，也帶來了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

　　對於某些人而言是救贖，對於某些自認為事業有成、人生順遂的人而言，則視為一種逃避。

　　「玩遊戲是一種對人生的逃避。」黑暗中傳來了聲響，「初獅，你也這麼認為嗎？」

　　陳諒言想要回答，但他的喉嚨裡只能發出模糊的嗚咽聲，全身疼痛不已。

　　「你的夢境延伸往何方？」聽得出來是《未竟止境》的人工AI「邦妲音」在耳邊細語著，「離開了VR之後，故事是否簡簡單單地迎向終結？」

　　「人類是很脆弱的。」在漆黑之中，陳諒言總算出了聲，虛弱地答道：「在現實世界裡，我們不會復活。我們不能只靠技能治療身上的病，不能反抗大環境對我們的踐踏。」

　　邦妲音氣音一般輕細的笑，鑽進了陳諒言的耳殼，搔得他有些麻癢。

　　「妳笑什麼？」大男孩無奈地問道：「也對，妳一個人工AI，又怎麼懂得所謂現實世界的苦？」

　　「我期待著那樣的體驗。」

　　不知為何，黑暗中彷彿浮現出邦妲音的微笑，一如從前在VR頭盔裡顯示的立體建模一般，介於真實與虛構之間的縹緲感，讓陳諒言覺得有些煩躁。

　　「期待？什麼意思？這狗屎一般的現實世界，有什麼好期待的？」

　　「初獅，你會明白的。」邦妲音的語調裡總是帶著笑意，「我們未來見。」

　　「不，妳沒有未來的吧，《未竟止境》已經結束營運了。」

　　「未來見……未來見未來見……未來未來未來未來——」

　　不知為何，「初獅」總覺得這次如果沒有抓住邦妲音的話，似乎會永遠地失去些什麼不應該失去的東西。出於衝動，也是出於本能，他艱難地抬起左手，想要抓住那存在感逐漸變得稀薄的邦妲音。

　　然後那臂膀的末端，只剩皮膚連接的斷手，在黑暗裡什麼也沒能抓牢。

　　來自斷臂的劇痛引領著恐懼與絕望，撕心裂肺的慘叫應該要從他的喉頭噴發而出，但落在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視野裡，吶喊卻只顯得格外悄然。

　　而後微光刺痛了他的雙眼，黑暗褪去，一名美艷絕倫的短髮女孩如同飛撲過來一般撞上了他的臉——

　　※

　　「嘎哈！」

　　清新的空氣灌入胸膛之際，冷汗在他的雙眉之間流下，他筆直伸出的左手，無助地虛懸著。

　　怎麼可能？它應該是斷了的啊——在心底一面這麼想著，一面感受左手掌底傳來難以形容的棉軟，這充滿彈性的手感不知怎地讓陳諒言依舊有些迷糊的腦袋，感受到一絲不祥的預感。

　　「揉夠了嗎？」

　　輕柔的女聲從左上方不遠處傳來，只見一臉冷漠的美麗女孩被他的手撩起了上衣，那手底揉著的，正是她翹挺的酥胸。

　　「哇啊！抱歉——！」

　　陳諒言趕緊起身，這才發現這位女孩全身灰頭土臉，剛剛讓他枕在下面的雙腿，還兀自紅著一道被後腦杓印出來的壓痕。

　　「不要緊，我知道你的為人，你不是故意的。」女孩別開了視線，臉上雖然不動聲色，她的耳根卻紅得發紫，想來也是又羞又驚的。

　　陳諒言一向不愛給人添麻煩，他一咬牙，深深又是一個鞠躬。

　　「不，這不可以。雖然我不知道妳叫什麼名字，但我怎麼說也是冒犯了妳，妳可以狠狠揍我。」

　　沒想到陳諒言認真說完，眼前的美人卻是笑了起來。

　　「愛說笑，我哪有那種力氣揍你啊。」

　　她一面說，一面向陳諒言伸出雙手，而這位深深鞠躬的大男人卻是一臉的茫然。

　　「拉我起來，壓得我腿都麻了。」

　　「啊，說、說得也是，抱歉。」

　　多少恢復理智的陳諒言十分紳士地將美人扶了起來，她耳根上的紅潤，就一直沒有褪去過。

　　「你果然就是『初獅』呢。」她說：「不要跟我道歉了，你沒欠我什麼。我們在《未竟止境》裡面其實認識的時間也很長，『麻子臉』就是我。」

　　「咦？」

　　回想起來，這不就是在《未竟止境》的最後一刻，還留在他身邊的血盟成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