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透過細窄的窗戶,看著護城河冰封的湖面如岩漿般迅速融化。雖然我完全明白這確實是夢,但現在我已被「喚醒」,感官已經跟現實時一致。我就像一個觀光客,讚嘆於窗外世界迅速變遷的超自然壯麗美景。我突然能明白黃米瑤(我不好意思再以「夢中妻」稱之了)說,我終於在夢中「擁有了自我意識的感覺。」
若我只是在夢中,應該會對這一切感覺理所當然。
而現在,我掩飾不住心裡的戰慄。
「這太酷了!這裡看起來就像是『最終幻想』某一代中的場景。比VR(擴增實境技術)還要真實⋯⋯雖然我沒有試過VR⋯⋯」我還在看著窗外已成怒濤的護城河,不無懼怕的轉過身,跟黃米瑤說著:「洪水,應該不會淹上來吧?」
「你說呢?這不是你的夢嗎?」我回過頭,留意到從後方陰影中慢慢地走出的黃米瑤,逐漸變得清晰而立體的臉孔。
少了一點什麼⋯⋯我想。剛剛在轉過頭來看著她時,總覺得我和她中間似乎有一層膜,一層泡沫般的虹彩光暈。也許更到位的說法是,剛剛我和她,或者整個夢中世界,似乎都加了一層讓事物與顏色邊界變得光耀而朦朧的「濾鏡效果。」但現在一切清晰如現實,就連站在我面前的她,也變的平實如路人⋯⋯不,不能這麼說,眼前的她光艷如明星,再怎麼說也不可能像路人。
我端詳著她。她穿著一件中世紀的鎖子甲,但內裡是紅色的僧袍,一邊蓋著肩膀,露出另一邊白皙的肩膀。目測身高應該略低於170,但看起來高得多。她有著一頭微捲的黑髮,但在光線照耀下的髮尾,則呈現一種熟透的橘紅色。比東方人濃密得多的睫毛,高挺的鼻樑,薄而微翹的嘴唇,不做表情的時候看起來像西方人,但臉上的表情則是亞洲人的。要問我為什麼覺得,我也說不上來。
當然最詭異的,是那左右不同顏色的雙眼。
她在現實生活中是絕對不可能真的這樣。只有遊戲中或角色扮裝才有這樣的人設吧?
「黃米瑤,」我問,「既然,妳記得了妳的名字,那你是不是也記起了妳在現實世界的一切了呢?還是妳本來就記得,只是單單忘記名字?」
「我不記得了,」黃米瑤說,「一直在你剛剛叫出我的名字時,我才知道,『域外』確實存在,或者曾經存在過我這個人。我連我是不是還活著都不知道。」
「妳一定還活著,」我急忙說,不無討好她,希望她放寬心的意思。「不然妳怎麼會在我夢裡?」
「你夢過妳奶奶嗎?」
「夢過。」
「那你奶奶還活著嗎?」
「⋯⋯不在了。」我有點好奇她怎麼知道的。
「那我出現在你夢中,也不代表我還活著,對吧?」
「⋯⋯」我回答不出來。好像真的是這樣。
「所以,我現在唯一能確定的,是『域外』確實有過我這個人。」
「請問一下,域外的意思是?」
「啊。『域外』就是指夢之外的世界,也就是你所謂的現實世界。而夢中的世界,我們將其稱為『法域』。」
「所以,妳所稱的『法域』,就是指夢中的世界,對嗎?」
「不太一樣。」黃米瑤開始說明。她似乎很習慣向人解釋事情。比起我以為的護理人員,她可能是一個講師或教授?「法域是指法律所劃定的虛擬世界,也就是夢境的範圍。我知道,你可能會認為,夢是沒有邏輯的,哪裡會有什麼法律?但是就是有。為了讓全人類能夠做夢,我們需要夢的律法。但是夢的律法的設立離現在也並不久遠。第一個律法的產生始於1899年11月,當Sigismund F⋯⋯。」
「等一下等一下,」我說,「這資訊量有點大。」
我想了一下。「不對啊。妳知道這麼多知識,表示妳不是全無記憶。但卻不知道妳自己的一切,這好像不太合理?雖然你告訴了我很多新的東西,但是我卻吸收不了⋯⋯我有太多想知道的事情,但是告訴我這些新的東西,好像就算我現在知道也沒有太多意義。可以,一樣一樣來嗎?」我作出了一個有點無奈,又有點抱歉的表情。「抱歉,我可能不是太聰明。」
「啊,當然,」黃米瑤說。「我常被說太像教授,抱歉。那麼,你有什麼想知道的嗎?」她有點抱歉的表情,十分違和但有趣。
穿著鎖子甲的混血美女學究,做出了一個這裡亞洲女孩才會有的那種發現自己太強勢而有點害羞而尷尬的表情。若不是在夢中,這麼複雜的設定殺了我也想不出來。
我想到了最優先的問題。
「好,我想先知道一件事。我們彼此並不認識,所以,妳是如何來到我的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