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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活著的人呀》第五篇

“並非所有人，我老早就預測到這種情況了。饑餓所能引致的後果我們根本無法想像，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護自己，保護同伴。以後的環境會更加險峻，所以我才說食物很珍貴，一丁點都不能浪費！這一區的水源污染嚴重，雨水也不多，我們連喝的也開始成問題了。”

“如果這座城市的物資徹底沒有了，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宇捷擔憂。

“唯有再換一座城市了。儘管風險很高，但也是沒辦法的事。”

“一直這麼換下去，恐怕又會再失去更多……唉，雖然也是別無選擇，可我真的不想再看到同伴死去！阿真，小晴，惠子，還有丁丁……直到現在，我都無法接受他們離開的事實！”

“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嗎？沒有犧牲，結果只會是全軍覆沒。”

“菲宏，不如……我們可以試著到那個地方去碰碰運氣？”

“你指的是你在醫院發現的那個？別傻了，哪可能會有那種地方！”

“萬一是真的呢？倘若世上真的存在那種地方，我們就不必再一直搬……”

“好了！就別花費力氣在不可能的事情上了，去睡覺吧。明天起，我和明仔會一起去尋找物資，你們就在家好好養傷。”菲宏起身拉開布簾。

“可是……”

偌大的陽臺，只剩下宇捷一人失落的背影。

木屋外，各式陷阱被設置在周圍地區。麻繩與漁網結合的吊網式陷阱，深度足有成人一般高的泥水土坑，還有以巨石作為主要攻擊的重物陷阱。

清晨的天空飄著綿綿細雨，涼風嗖嗖吹起一身疙瘩，也未能阻止幾個忙碌的身影。

連續幾周在外尋找物資，明仔終於如願回到原來的崗位上。無需隨身攜帶沉重的武器設備，不用時刻提心吊膽以防遭到偷襲，簡直爽爆了！還能趁機體驗一下當老大的滋味。

“小聰，那邊的網好像破了一點，快點補好。”

“肥榮，這個坑還不夠深，再挖深一點。”

“徐正銘，上次教你的網吊式陷阱你還不會做吧？快去跟阿芬學一學。”他一邊削著長棍一邊趾高氣揚地指使人，腦海裡盡是自己霸氣外漏，英姿颯爽的想像。

可現場除了老實的肥榮和聽話的小聰外，另倆人壓根沒理會他。當然不可能會理！

“欸徐正銘，叫你去跟阿芬學習幹嘛不去？箭由我來製作，你過去。”

“我幹嘛要聽你這個矮個子的話？你算老幾？”

“矮……矮個子？你才是個大塊頭呢！肥豬！膽小鬼！戰鬥力弱爆！”

“死矮個子！黃飛鴻養的狗！”正銘嘴賤的功力也不遑多讓。

“如果我是狗，那你就是趙阿娘養的豬！還有我老大叫王菲宏，請搞清楚謝謝！”

“你再講宇捷娘試試？”難忍好友被侮辱，正銘一下氣得跳腳。

“有來有往，我反擊也只是剛剛好而已。而且，他真的就很娘啊！”

眼見水火不服的倆人吵得不可開交，小聰和肥榮連忙上前阻止，硬把兩個幾乎碰在一起的鼻尖拉開一段距離。不過哪怕阿芬使出一記“獅吼功”，也沒法消除現場的怒火。

“明仔，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要整天找人吵架！”

“明明是這個大塊頭態度不好在先！該死的，這種人以後再遇到什麼不測都不幹我的事，我不會救他！呵呵，反正再過不久他也會跟著病變，我以後就不用再見到他啦！”

明仔口無遮攔的氣話一出口，頓時令全場人的面色大變。不誇張！不僅是正銘本人被氣得當場淚飆，就連恰好從身後路過的菲宏也難以忍受。

“住嘴！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話嗎？”菲宏咬牙切齒，眼球周圍全是凸出的血絲。

意識到惹禍上身的明仔瞬間驚得石化，唇色一秒轉白。大言不慚地說出菲宏最不喜歡聽的話，他自知完蛋了！確實，他怎麼能說這種話？即便氣得快死了，也絕不能撂下這種狠話！

被病毒支配的新世界裡，感染從來沒有停止過。相反的，隨著年齡日漸增長，被感染的指數也會跟著提高，直到長無可長的那一刻……最後變成大家最不樂碰見的人物。

幾歲開始會被感染？至今為止，孩子們並沒有一個標準的答案，甚至不曉得感染的確切條件為何。唯能透過一件件案例來大致推斷出——平均年齡介於13或14歲以上，體質與心智均超于正常兒童，也即是說，似乎缺乏其中一項都不足以得到病毒的青睞。

比方說，那一晚誤闖入門的姐姐就是由於智力低下才得以倖免，哪怕她的身體素質早已達到一般二十歲成人的水準。事實上，在病毒肆虐全球的早期，這些幸運躲過一劫的智力障礙患者並不在少數。只是經歷過饑荒，和被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淘汰後，就不太常見了。

與此不同，心智成熟但身體素質遠低於一般成人水準的部分人群（如：罹患病症者），也屬於病毒絕緣體一員。不過自浩劫發生以來，他們大多都基於身體虛弱而難以熬下來。

于此，年齡一事已然成為所有孩子心中的一根刺，是一根明擺著寫上“他們沒有未來”的刺。告訴他們無論有多麼努力活下去，最終也只會慢慢變成異類。

這是個敏感的禁忌話題，一不小心就會使人喪失生存意識。偏偏明仔哪壺不提哪壺，還以如此輕率的口吻說這種話！哪怕是擁有一張伶牙俐齒的嘴，他也難以為自己的失言開脫。

尤其是……如今接近“危險化”的人不僅只有徐正銘，還有他14歲的菲宏老大呢！要知道，老大可是最在意這件事的人。完了完了，這下他大概是要徹底完了！

菲宏逐步靠近，粗暴地一把拎起他的衣領：“我之前說了什麼？你為什麼要說這種話？”

“對……對不起老大！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趕我走……”

“現在，馬上去收拾你的東西！” 他似乎已經丟失理智，不斷推搡對方。

一旁的宇捷見狀，連忙開口——“菲宏，你先冷靜一點！明仔是你的同伴，你就給他一次機會吧，不要做會後悔的事。”隨後，在場人士也紛紛為他求情，其中也包括了正銘。

“下次再這樣就別怪我無情！”菲宏重重地扔下明仔，轉身離開。

“對不起，老大……我再也不敢了……”無視身後帶著哭腔的懺悔聲，他一下沒了人影。宇捷沒有和其他人一同加入安慰明仔的行列中，而是疾速追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穿梭在密林裡。菲宏蹬得飛快，宇捷差點沒來得及跟上。“菲宏……菲宏……”他一路叫著，卻始終喚不停對方的腳步。終於，他沒有忍住——“王菲宏，站住！”

菲宏是個霸道之人，面對他人給予的強勢自然不會不理。果然，下一秒他便停下腳步。

“需要這麼絕情嗎？就算是討厭這個話題……也沒必要趕走他吧？如果不是我們開口求情，你是不是真的打算讓他自生自滅了？”宇捷追到他跟前，一通質疑——“也不是什麼滔天大罪，至於讓你這麼不帶念你們的兄弟情？再怎麼說，他也跟了你那麼長時間了。”

“你如果是來訓我的就別白費力氣回去吧，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行動。”菲宏越過他。

心底藏著的話霎時湧上心頭，宇捷攥緊拳頭：“老實說，其實我很不理解。”

“……”

“誠實一點難道不好嗎？反正我們遲早也會走上那一條路，為什麼辛苦活著的同時還要逼自己去逃避？我也很好奇，沒有未來的人……為什麼一定要強撐呢？”

“你想說什麼？”菲宏停步轉眼瞪過來。憤怒，更多的還有詫異。

宇捷呆滯地盯著菲宏，忽然有感而發：“我只是不懂，不懂為什麼我還在這裡。”

“我好亂，一面是想方設法生存下去，另一面又恨不得自己能早一點死去……如果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一絲希望存在，那努力到底還有什麼用？幹嘛非得這樣活著？我們又幹嘛要逃避？”

“趙宇捷，我只知道你婆媽，沒想到原來你也這麼不想活命。”菲宏似笑非笑。

“我一直覺得好痛苦......但沒辦法，身邊的人還想活下去。”

“好不容易對你改觀了一點，你卻又......沒出息的傢伙！反正我不同於你，即使這個地球將在明天毀滅，我也一定要活過今天為止！我的命……只有我能做主。就算上天鐵了心要收了我，我也絕對會抗爭到最後，即便會死！以後，也別在我面前說這些晦氣的話。”

菲宏的背影逐漸模糊在雨勢漸大的另一頭。宇捷的淚水藏在冰冷的雨水裡，滲透心臟。

媽媽，我好累，好想睡覺……可不可以，請你至少告訴我，我做得很棒？

也許這樣，我就能繼續撐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