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絕美之人 Calligraphy of Beauty 3/4

我相信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問題要應付。雖然聽起來像是老生常談,但我想說的是:我,一個相貌平庸,年過三十的女人,竟然到現在才開始要適應,身為「超級美女」所衍生的種種問題?
我的個性一向畏縮。像大部分姿色平凡的女人一樣,在大部分時候,穿褲子比穿裙子來得有安全感些。只有在無法避免的重大場合,我才稍稍打扮一下,為的只是在長輩朋友面前「過關」。
但是,現在我即便穿平常不過的T恤牛仔褲,受到的注視卻是我前三十年加總起來的的幾十倍!於是,我必須要裝出一副好像真有那回事似的表情,去迎戰他人的注視。這時所有人都會退縮。但是稍不留意,所有的目光又全湧上來了,我想超級巨星就是這麼回事吧?麻煩的是,我又沒有超級巨星那種排場,我甚至連一份正常的工作也沒有。我真的試過去找正常的工作!但是所有人都會擺出「妳在這裡做什麼?」的表情⋯⋯我只好辭職在家賦閒,幫家人打理家務。但即使如此,在菜市場、在捷運裡、在左鄰右舍街頭巷尾,一定會有親切的歐巴桑問我是演哪部戲的明星,一定會有莫明奇妙的星探或模特兒經紀公司的人遞名片給我,我心情好的時候我會遞給他們身份證,告訴他們本姑娘高齡三十七,全身上下都整過容⋯⋯不過心情不好的時候出門就難過了(不管是我還是他們)。
我想問姍妮,身為美女的教戰守則為何?可是她死了。就發生在她把這東西給我的那一天。我是在Bazzar上看到這消息的,她死於一件極度荒謬的飛機撞大樓事件,初秋的九月——這在紐約是個美麗的季節。我看到(Bazzar)她那蒼白的肌膚和細緻的神態⋯⋯想到自己身上這神奇的變化,或許是繼承了她身上的某一部分⋯⋯我感到戰慄,但我知道她絕不會害我的,也許她已知道自己的命運,因此才將她身上某些部分,以某種方式分離出來,再轉送予我。
這是她最後的禮物。我看著鏡中的自己,優雅的嚇人(extremely gorgeous)。「這並不是我。」我對自己說。然而,對於這貴重的禮物,我想我會好好負起保管的責任。
之後我搬了家,也改了名字(以現今的外形去見任何一個自己認識的人是很麻煩的)。是的,是該振作的時候了,當我逐漸熟悉作為美女的身份時,我便了解到,要從事一個普通工作,是太困難也太沒有意義了。所以我終於,終於去上了訓練班,學習當個「模特兒。」
接下來的幾年我什麼都玩過。並不是model的生活使我如此,而是身為「另一個人」的角色自覺使我大膽起來!可以想見,不斷的追求快感和刺激使人迷失,這已是老生常談了,而那在我身上並不適用。對於一個裝著四十歲靈魂的二十歲軀體而言,這個圈子充滿了裝模作樣的小鬼和長不大的老頭子。和這些人比起來,我實在是無法不顯得成熟而清醒。
哈,姍妮也這樣想吧?
我知道這是不公平的。我的超然,是因為我的命運不是美女的命運,就像這些洋娃娃,假如處在我的命運,必然會超然於凡人之中一般,我不需背負著身為美女的宿命(我也從未過過美女們所遭遇到的-選男友如點菜單一般令人羡慕的生活,我早過那時期了)。我的美貌不存在任何因果關係——這表示,我從來不用像其他人一樣運動節食甚至服葯以維持身材。如果有女孩膽敢約我一起吃飯,我就一口氣吞下三個總匯潛艇堡而面不改色,嚇得她們花容失色。她們有的甚至嚇到哭出來。這使我得到一種報復的快感。認為自己是為天下姿色平庸的女人討回公道:其實一點意義都沒有。說起來,我是個美貌的暴發戶,更沒資格打擊她們的努力。或者,我有一段時間跟成打的男人上床,以證明自己的存在,更重要的,是保護那些女娃娃們,讓他們看到這些男人有多渣。當她們感情受挫時,我就像個保姆一般地安慰,或者提供建議,我把保護她們免受那些男人的侵犯,當成自己的責任。她們總是被我嚇到。明明看起來年紀沒大她們多少,思想卻如此成熟。
我有她們一倍以上的人生閱歷,各種誘惑的刺激對我來說,我可以抵抗。我不需要去勉強自己迎合別人,也不特別想要短暫的歡樂。「永恆的美貌」令我達到了難以置信的高度,在這個高度之上,我能夠朝一切可能的極限發展。於是我進入了一個更有趣的世界:閱讀,以及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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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主要領域為旅行寫作、科幻及奇幻小說。著有《行旅,在深邃亞細亞》(山岳文化,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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