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期 (1)

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星期天原本沒什麼不同,也都是一樣的廿四小時,白天之後就是黑夜。
在這星期天的清晨裡,她拿著雞毛撢子靠在沙發上,望著落地窗外湛藍的天空,感到格外地落寞。
雖然她知道星期X只不過是一種規制生活、量化生命的方法,可是她還是抵擋不住深層記憶中屬於星期天那獨有的熱鬧歡樂,何況眼下的她徹底落單地一個人坐在客廳 ---- 即使屋裡還躺著一個六個月大的嬰孩 --- 但那無濟於事,她就是感覺孤單無依。她看著天空裡的雲朵一朵一朵的飄飛散去,就好像她的日子一樣,日復一日來了又去,她的星期天曾經明亮如太陽,可如今,孤單已將她曾有的假日風情深深葬入了大海裡了。
來到美國三年了,初來乍到之時,她興奮無比,連呼吸時都閉起雙眼極盡所能地擷取那般難以言喻的暢然愉悅。這是當然的了,那時她和李平好不容易熬過漫長的惡補、過關斬將考完TOFEL、她的GRE、李平的GMAT、苦等I20、跑AIT,才終於得償所願一起來到這片令人嚮往的土地。
在宏偉的學院裡對談愛默生,在綠茵草地上吟誦惠特曼,有時故作頹廢地駕著中古敞篷車和李平在風沙遍野的公路上渺漫遊走,有時艷光四射地和李平出現在大小各種理由的宴會聚餐......哦!那時候那時候 ---- 她一定是把歡樂揮霍地太過度又太漫不經心了,才會弄得現在無論怎麼挖怎麼掘,也只翻撥的出一愁半緒;那時候那時候...,Damn it,她現在一點也不願再去想那個時候了,她只想立刻離開這個鬼地方,最好眼睛一閉一張之後,發現一切的一切都只不過是一場夢......
近午的太陽高升起來,灑了一把閃閃金光,恰恰落在她的雞毛撢子上。她沮喪地站起身,拉上藍沈沈的窗簾,在客廳白地磚上跫了幾步,即使感覺孤單一人,還是想起了屋裡的嬰孩。
她輕輕推開房門,作賊似地引頸探入嬰兒床內,嬰孩仍然熟睡,沈靜而安份。她悄悄移步,在嬰兒床旁坐了下來,雙腳的膝頭緊緊靠攏,兩手肘撐在膝上,兩手掌含苞待放似地貼著雙頰。她持守著這個無所聊賴的標準姿勢,呆呆望著嬰孩的小臉,偶爾轉轉眼球,掃向桌上擺著的幾幀照片,不經意見到了那張她與李平在迎新初識時的合照。
照片裡的他們側身並站在照片右方,笑望著左方一大片澎湃的海洋,很有那種地老天荒的味道;尤其兩人靦腆笑容下那雙熾熱的眼神,就像是六零年代文藝片中那種既深沈又沈緩地望向天涯的目光。
那時她的模樣看起來真是清麗,烏亮的長髮高挑的身材,李平有些畏縮有些青澀地站在一旁,還真是土裡土氣的。可是現在呢?在他們一起畢業、一起補習、一起出國、一起拿到碩士,最後還一起步入了禮堂的十年後的今天,她的長髮已因為懷孕生產而剪短,短短的鬈髮下,吃力地銜接著龐大的身體,曾經婀娜多姿的蠻腰現在環附著一個微凸的小腹,往昔最自豪的手臂固然白皙,但是上手臂卻搖搖欲墜著好幾兩粗肥帶油的白肉。
她忍不住又想掉淚了,鼻頭一陣酸麻,果真浩浩盪盪一串淚珠憑空拋落。似是濺到了嬰孩,他努了努小嘴,騷動一陣之後繼續睡去。她像個小媳婦似地趕緊舉起手背往臉上胡擦亂抹,整了整仍在抽噎的情緒,輕聲蓮步地走出房門。電話叮鈴鈴響了起來。她小心翼翼極盡悄聲掩上房門,這才火速邁開步子衝向電話鈴聲-- 那猶如冰天凍地中柴火劈啪呲裂的暖暖的聲音。
-- 待續 --
宥均/ yoyo walker
宥均/ yoyo walker
一直在寫的人,從十歲(1980)寫到現在,將自己看到的感受的經歷的,透過文字留下來。 我用文字做畫,用小說寫詩。願閱讀我文字與小說的你,聽到詩的律動,看到畫的展開。    邀稿、合作提案歡迎郵件聯絡:[email protected]
留言0
查看全部
發表第一個留言支持創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