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在海的彼岸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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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聽說要換防,很羨慕第一線的輕鬆,不出操、不構工、不清運。但是,我們一直都在預備線,上不上,下不下;構工清運少不了我們,夜間巡邏更是我們的義務。真是覺得,吃不開的單位才會在第二線操勞。
接近冬末,清晨起來,看一下室外溫度計,攝氏六度,身著三件薄衣,並不覺冷。看來,人的適應力還是很強的,在緊張的生活中,也沒太多心思顧自己的身子,它卻也能自立自強了。冷高壓自西伯利亞下來,陽光普照,但寒冷異常。由於今夜要做上半夜的夜間巡邏,白天不用有太多任務,連長安排武器保養,趁機休息。大家把槍啊砲的,都搬到水泥平台,排排坐下。讓身子曬著太陽,把武器拆卸、擦淨、通管、上油,邊閒聊,邊動作,真是美好的冬日上午。過了午時,顧及今夜的任務辛勞,雖然課程是基本教練,但臨時改為單兵戰鬥訓練,部隊被拉到野戰訓練場。別擔心,一聲臥倒,可在地上躺十多分鐘;迅速掩蔽,找個樹叢後一坐,就是半小時。如此磨估,下半天一會兒就沒了。晚飯一結束,迅速就寢,一切為了今夜。
夜間十點,集合哨聲響起,戶外接近十度的氣溫,等著受折磨的夜巡部隊。今夜大巡囉,近乎全員參加,機槍迫砲都要上路。檢查裝備,每個人身著棉外套,加上彈藥背包槍械,鼓鼓的活向戴鋼盔的聖誕老人。寒風颳起,只覺衣物再厚,也會被它穿透,冷到骨子裡。默默的隊伍悄然出發,爬坡吸氣,下坡吐氣,若沒這些氣,還真像殭屍趕路,在這冷冽黑暗的夜中。
行行復行行,部隊乍然進入一山谷小徑,兩旁相思樹林微覆頭頂天空。月亮不知何時出現,鵝黃的冷光透過樹梢隱約照在我們的行徑。風,在谷地中止息了。這片世界,平靜、安穩、愉快;有羅曼蒂克的感覺,有世外桃源的情境。忘卻過去與未來,當下是何等的美妙。連長老大似乎感染這氣氛,從隊伍最後面快步向前,每經過一個官兵,都要就近看他一眼;可是大家不太搭理他。到了隊伍最前方,他像個遊行樂隊的指揮,自覺威風的走在排頭。突然,他止住腳步,停下來了!後面的兵緊急煞車,站穩了,再下一個,再下下一個,都成功的站住腳,沒再前進,只是事出突然,他們是一個緊貼一個。然而,接近第二班的排尾是個大個兒,可能邊走邊打瞌睡,沒注意前方狀況,以不小的衝力撞上前方的班兵。於是,發生骨牌效應,二十個人向前一個個傾倒,最後第一位排頭兵被推向前方,撞上連長,讓連長表演了如假包換的狗吃屎。從地上爬起的連長,如同小學生報復同學,把排頭兵用力向後推,倒了五個人。這一幕,證實了力學的真理。
走到臨海的山崖,狹窄的山路只容一人通行,過了三小時,漸漸接近溫暖的床鋪。海浪在強風中翻滾拍打岸邊,節奏催著我們快走。過了海,就是大陸沿岸的高山,而一輪紅月,正掛在那山頂。說它紅色,不如用血紅更恰當。沒見過那麼紅,那麼大的月,幾乎像在眼前,觸手可及。好像電影看過美國沙漠中有這麼大的月亮,不知真假。眼前這紅紅的月亮,似乎是夢幻,卻又真實;而有什麼神秘的意思,就可有想像的空間。我祈禱,紅色是吉利,而不是戰爭。
大年十五前,第二線,又沒輪到機動連,至少可以在營休假!早上,營部通知各連去營部參加春節聯歡會;沒有藝工隊來,不知是什麼樣子。費力的爬上陡峭的山坡,上到營部集合場,各連官兵都著自家的體育服,抹去原來單調劃一的綠色,五彩繽紛,還真有年的氣氛。
其實聯歡會也不過就是各連比賽打球、拔河、賽跑等,淨是些無趣的事兒。到最後有個舞龍節目,還有些特別。只見一隻克難龍,六人長,舞得生澀;但龍珠可不同了,真是符合軍中裝備。一員彪形大漢,頭罩黃巾,身著大紅運動裝,腳踏耐吉慢跑鞋,背著雙筒火焰器,此乃跑龍珠者。只見他把火焰槍口朝上,不時噴出火球,直徑約兩公尺,金黃火紅加上藍焰,轟地衝天,蕈雲上升,真是壯觀。我看著他跑的路線,忽在空曠地,忽在木屋旁,忽在大樹下,真怕他一個閃失,引發不幸。
連長老大突發奇想,要舉辦包餃子大賽。以「班 」為單位,領了大白菜、葱、薑、碎豬肉,加上一盆麵粉,各自發揮去。一群大男生臨時上陣下廚,這是什麼狀況?!其實不難,作法公佈,小廚師四處遊走,就解決不少問題。醬油瓶、木板是首要工具,各憑本事總要弄到手。熱開水和麵,揉啊揉,硬軟不等的麵糰一一而出;搓條、切塊,接著用油瓶在木板上桿皮兒,不亦樂乎。每組大概總有包水餃經驗的,就接著上陣。餡兒少皮厚,是標準的克難制式水餃,包個百五十粒,夠累人的。看熱鬧的多,動手的少,時間就這麼殺過去。既然是比賽,總得有高低上下之分。每班端上一份成果,如同進貢般,奉在老大之前,由他評分。只見他大人裝模作樣的夾起來嚐,邊吃邊點頭,真有點像慈禧太后飲用滿漢全席。當然,以他的智慧及口味,是分不出什麼的,必然的結果是「大家辛苦了,都很好吃!」
這陣子過年,軍郵局特忙,積了三個多禮拜的包裹郵件現在才發到連上。如久旱甘霖,大家擠在中山室看看是不是能收到春節禮物。我幸運的又有家書又有包裹。奇怪的是,包裹上寄件人的地址我沒見過,掂掂紙包裹沒什麼重量,不知誰給了我什麼。拿回寢室迅速打開,只見一尖頂紅毛線帽裝在塑膠袋中,附著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保重身子——夏媽媽」。是家中長輩好友,這麼突然的送了一份貼心禮。雖是貼心,在這環境我卻不敢戴,一來會笑死人,二來成何體統!軍隊耶!但,寒冷的馬祖,有這頂帽子真實用。怎辦呢?估量一下,只有一種時空可用得上---睡覺時。
就寢了,我鑽到被窩,拿出毛線帽把頭套住,給鄰居看到。
「唷!好可愛的帽子啊!」那沒文化水平的老粗班長帶著諷刺的嘴味兒說。
我以慣用的傻笑回敬,心中說了聲「幹!」
「今天來的啊?誰送的哦?」他邊像得了哮喘般的笑著,邊湊近看。
「偶阿祖送躲啦!」我裝著很俗的台灣國語口音答。
「織得好像小丑帽喔!」
「偶阿祖在馬戲團工作,空中飛人!」我沒好氣的說。
「這樣子喔?」他開始半信半疑的樣子,又覺無趣,就不再搭話了。
管他,我舒服就好,帶著夏媽媽溫暖的心,進入春天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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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日葵大叔
向日葵大叔
隨興閱讀,喜悅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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