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友,
請原諒我在多年的不聞不問後,又擅作主張地來信。
此刻,在我提筆寫信,在我因承受不住內心暗藏的秘密,而選擇以自欺欺人的告解,試圖尋得一絲救贖的時刻,你的勸諫終歸還是在我因逃避而置若罔聞的漫長年歲後,像是上帝刻意安排的訓誡般再度在我耳邊響起。
這將會是遠比當初那無可避免的分道揚鑣,來得更加漫長的告別。
我正站在最後的岔路前方,一邊是那怕以我畢生經歷作為交換也甚至無法妄加想像的未知之境,而另一邊,就只有毀滅。然而我窮盡畢生所學,所能做到的也不過是被允許瞥見道路前方,兩種極端的可能性,對於選擇,我自是無能為力的。我不得不任憑自己所邁出的無力腳步,帶領著這副身軀不受控制地前行。到頭來,我只有祈禱,向早已對我心灰意冷的主,祈求祂在這終極的時刻出於惻隱的垂憐,指引我向著應走去的命運——無論那最終通向何方——坦然無懼地走去。但不管如何,這都將是我最後的一次道別了,不論之後我們是否會再相見——若能再會,我必定會將與你分別的這些日子以來,我的一切經歷,我所體認並達成的一切事物,毫無隱瞞地與你分享。
萬能的天主在上,祂知道我是多麼衷心期盼再見你一面。
亞倫反覆讀著信件,幾點陽光攤撒在他以左手食指及中指夾住的信封上,光斑在有著暗紅光澤的封蠟上如火苗般跳動。隨著字句的引導,他的視線最終停留在代替署名的、一個簡略的字母E上,那將筆畫向下延長畫弧的書寫方法是信件撰寫者,自其恩師在字尾停頓的特殊習慣演變而來的。那向下延伸勾勒的細長弧線,始終如同刻意劃清自己與他人的界線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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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間小屋坐落在熱那亞郊外一處偏遠山丘上——至少當人問起時,少年總是如此回答。鎮上的居民們也忘了是從何時開始,那名間隔一段時日,便會推著一車鍋碗瓢盆上街兜售的少年,成了他們的日常中再平凡不過的一部份光景。少年帶來的器具做工精良,結實耐用,獲得了鎮上的人普遍的讚譽,隨著良好的口碑不脛而走,前來購買的客人也逐漸增加,每每商品一擺出不久便銷售一空,長此以往,人們關注的焦點也不禁從器具轉移到了少年的來歷上,該名少年稱自己是鐵匠的學徒,與師父一同居住在山丘上的小屋裡。幾經詢問後,鎮上的居民無不對少年口述的內容大感意外,其所指出的山坡地以偏僻形容都算得上十分委婉,實際上在少年開口之前,即便是附近的居民也不知道該處還有著這麼一間小屋,更別說發現人跡了。聽完這番話,人們心中對此名少年的好奇不但沒有削減,少年的師父——那名未曾露面的鐵匠真實的身分反倒成了眾人在茶餘飯後談論的話題,有人說該名鐵匠其實是自巴伐利亞潛逃而來的罪犯,對其犯下的過錯深切悔悟後改頭換面,成了踏實工作的鐵匠,為避免被認出而隱姓埋名,躲藏在偏僻的山中,兜售成品的工作則交由徒弟負責。也有人說該名鐵匠原是有名的工匠,在將畢生的技藝傳授給徒弟後患了重病,為感念師父的恩澤,徒弟便挑選了一處幽靜的土地供師父靜養,一面照料其生活起居的同時,也鍛造各種器具到市集上販賣維生。
向著沿途漸漸減少的路人指示的方向,自寬敞的鵝卵石路朝崎嶇的小道前行,亞倫最終在層層灌木後,被雜草覆蓋的野徑盡頭,望見了傳聞中的小屋。灰白斑駁的牆面,在纏繞其上的枝藤間若隱若現。
冬季的寒冷穩據著一月的地中海蒼涼的領土,而春日和煦的暖陽自冬至艱苦的長夜復甦的日子仍遙遠得令人煎熬。這座佇立在海岬邊緣,微微隆起的山坡上的小屋,承受著海風吹拂的牆面已有多處龜裂。幾片厚重的烏雲偶爾自上方飄過,那如由灰燼築成的小屋,在冬陽的光影變幻中,就彷彿失去了重量,隨著某次光線由暗轉明,便會飛散消逝。除正面的山坡外,再無其他的路能通向小屋,圍繞著其餘三面牆向外延伸的陡峭海岸線隔絕了外人的來訪,自小屋的木門前向下望去,山坡下的一切動靜皆能一覽無遺。
因受潮的緣故,小屋的木門門板下方已出現了腐朽的跡象,門環卻光亮如新,亞倫站在木門前,輕輕叩了叩門環後默默地等了一會兒,屋內一片寂靜,並未得到回應的亞倫便以比第一次稍微強的力道再度叩了門,門卻應聲被推開,他這才發覺木門本是虛掩著的。
一踏入屋內,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堆滿雜物的大方桌,鐵鎚,手鋸,打鐵鉗被凌亂地擺在桌上,碗盤、杯子參差不齊地疊放著,壁爐中的木柴已覆上了一層灰燼,讓滲入了海風水氣的小屋顯得更加濕冷。亞倫自懷中抽出了信件,開始在屋內四處張望著,在一陣探索後,他最終走到了後門外,與主屋相連的一處更小的房屋中。後屋位於正門處的死角,自山坡下無法看見,其大小甚至不到主屋的一半,比起房屋,更像是以石頭砌成的巨大箱子。與主屋相同,後屋內同樣十分凌亂,地上堆滿了各種雜物,大多是鍛造用的雜物和器具,位於角落的則是一張簡陋的床,讓人能輕易想像出工匠在徹夜鍛造之後,在一旁倒頭就睡的情景。鍛造爐與鐵砧幾乎占滿了剩餘的空間,令行走變得十分困難。亞倫蹲下身,握起倚在鐵砧旁的鐵槌詳細端看,鐵鎚上頭有著許多的細小磨損,卻不掩其受良好保養的事實,擺動起來亦十分順手,顯見其使用者的細心及嚴謹。
「放下它。」
一道重物落地的沉悶聲響讓亞倫微微吃了一驚,他隨即鬆開鐵鎚的握柄,起身面對緊隨在那聲悶響之後傳出的話音源頭。
站在後屋門前的少年直勾勾地打量著亞倫,製造出悶響的那捆木柴正倒在他的腳邊,望著緩慢起身,對自己投以微笑的亞倫,少年並沒有移動,只是語氣平靜地開口:
「擅闖他人住處可不是神的僕人該做的事,修士先生。」
「我為我的無理道歉,請理解我並無惡意,我在來訪時曾敲了兩次門,皆沒有得到回應,正門卻在我第二次敲門時意外敞開,我便不請自入了。」
「這不算理由。」
「我明白,」
亞倫緩慢繞過了鐵砧,試圖讓對方能清楚看見自己全身以表明善意,卻在越過原來被鐵砧遮掩住的死角後,看見了少年的右手上緊握著的斧頭。他隨即意識到少年是在做完劈柴的工作後,回到住所時遇上了自己,而在剛才平靜的對話過程中,少年從頭到尾都沒讓那柄劈柴的斧頭離手過。
亞倫停下了腳步,卻未顯現出一點慌張,他再度對少年報以微笑,並接著說道: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擅闖並非我的本意,我到這裡來是想拜訪一位老朋友,據我所知,他似乎與他的徒弟同住,在這裡從事著鐵匠的工作,是嗎?」
「你找錯地方了,這裡只有我一個人住。」
「我知道你仍對我抱持著警戒,我的孩子,」
亞倫以溫和的語氣蓋過了少年的聲音。
「但能請你先看過這個之後,再決定是否讓我離開嗎?」
少年半信半疑地接過了亞倫遞出的信,信封上除了暗紅色的封蠟外,沒有任何的註記,沒有收信人名稱,亦沒有寄信人或地址。少年攤開信紙,看見了信中的字跡,不由得瞪大了雙眼。
「在信末,那署名的字母E,那是以諾的字跡吧?將筆畫向下拉長的寫法,儘管會讓書寫變得十分繁瑣,他卻一直保留著同樣的習慣。」
「你到底是甚麼人?」
「我叫亞倫,我和以諾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少年沒有移開視線,但那原本飽含猜疑的視線,卻在亞倫報上身分的瞬間閃過了訝異的光芒,亞倫選擇不說出他所察覺的細微變化,只是不動聲色地等待著對方的回應。
「這的確是師父的筆跡,」
少年仔細端倪了一會後,隨即將信件收回信封之中,交還至亞倫手上。
「請原諒我的無禮,亞倫先生。我叫阿德里安,在我無家可歸的時候,是以諾先生收留了我,他讓我住在這裡,並教會了我以打鐵維生。」
阿德里安說著,抱起了地上的柴薪,並示意亞倫隨自己進入主屋,他先是讓亞倫找了張椅子坐下,接著放下手中的東西,稍微整理了屋內的雜物,挪出了一點空間。
「師父曾提起過你,亞倫先生。」
阿德里安從堆放在壁爐旁的柴薪中揀了一部分扔進壁爐中,當火光漸漸自壁爐中綻放,那累積至此的寒冷遂一鼓作氣地襲向了亞倫。阿德里安見狀,又主動進廚房倒了兩杯牛奶,放在爐火旁暖了一會後,將其中一杯遞給了他。
「請喝吧,這會讓身體暖和一點。」
兩人挪了椅子圍坐在爐火旁,火光自下而上地映照在五官的輪廓上,將他們的表情深沉地埋入了陰影中。
「師父向來是一個沉默的人,除了在工作上對我的指導外,我與他的日常對話,就僅只是隻字片語,大多數時候,我們都只是默默的做著彼此的工作,而在需要專注的時候,他甚至會一個人關在房裡,一待便是兩三天,在這種時候,我為了不打擾他,就會把水和食物擺在門前,回到工房做自己該做的事,師父鮮少親自到鎮上去,販賣成品的工作都是由我進行,只有在需要外出尋找某些特殊材料時,師父會簡單知會我一聲,接著便獨自離開,有時一趟出去,好幾天後才會回來。」
阿德里安盯著爐火低語著,字句落在柴火堆上,化成了斷斷續續的劈啪聲。
「儘管如此,師父卻絕對不是一個冷漠的人,除了教會我打鐵的功夫外,他還教我識字。師父房裡有著許多藏書,記載的都是各種不同類型的知識:數學、天文、醫學、還有許多晦澀難懂的種類,工作結束之餘,他也會利用時間挑些內容較為易懂的書籍,為我講解其內容,同時也作為我識字的練習。從前我不過當這些是基本的常識,直到我有一次在鎮上,幫助了兩名因亞麻的交貨契約而與人起了爭執的行商人,我才知道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看懂拉丁文。後來在我的詢問之下,師父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自己曾被某間修道院收留,識字是在那時學會的。那是我第一次察覺到,師父之所以會收留我的真正原因——雖然這也不過是我自己的猜測——或許正因為在我、一個無家可歸的孤兒身上,他看見了過去的自己。或許他從未提起過,是不想讓我因自己受人同情而感到自卑,但即便事情真如我所想,我的心中有的也只是感謝。我十分尊敬他,並且這份尊敬,是不論他為我所做的一切出自何種理由,也不會有絲毫改變的。事實上,我反而感到十分高興,因為自己終於有機會稍微了解師父不常向人表露的內心真實的樣貌了——縱使我所能了解到的,不過是師父身上背負的謎團又增加的事實罷了。師父是怎麼被修道院收留的,而之後又為甚麼會成為鐵匠?師父豐富的知識,明顯超過了修道士的職責範疇,絕不僅是曾在修道院學習識字可以解釋的。師父似乎也對我的好奇有所察覺,然而我們就像在彼此的沉默中達成了共識,誰都沒有再提起過相關的話題,自那之後,我們依舊過著與以往無異的日子。直到一個多月前,工作結束後,師父罕見地將我叫到他面前,開始對我講述他在修道院時,與一個名叫亞倫的朋友之間的往事。」
話說至此,阿德里安便不再作聲,沉默在兩人之間持續了好一段時間,直到爐裡的柴火因燃燒而斷裂塌陷,迸出了幾點火花,阿德里安才再度開口,語氣卻已失去了起伏。
「那便是我見過師父的最後一次面。」
阿德里安說著,轉頭看向亞倫,並自衣袋中抽出了一張紙條。
「第二天早上,我就在那邊的方桌上看見這張紙條。當我正因紙條上的內容感到疑惑,前去敲師父房門的時候,才發現房門並未上鎖,師父已失去了蹤影。我四處找了一會,然而師父既沒有在工房內工作,也不在森林中砍柴。開始的一兩天,我還以為師父只是出了一趟遠門,隨著時間過去,我才漸漸察覺了事態並不尋常,對於師父可能的去向,我實在毫無頭緒,唯一的線索就只剩師父留下的這張紙條。」
亞倫接過阿德里安遞出的紙條一看,上頭如此寫道:
「阿德里安,
之後若有我的朋友來訪,請代我向其問候。」
「亞倫先生,我能說的已經說完了,接下來能請你好好說明一下嗎?」
阿德里安的神情逐漸變得嚴肅。
「在師父寫給你的信上提到,你們已有多年未曾聯絡,但若真如此,你是如何找到這裏來的?那封信上除了你所說的署名縮寫外什麼都沒有,你卻能一路找到這裡來,照理說知道師父目前就住在這裡的人除了我和他本人之外應該就再無別人了。」
亞倫並未回應,只是一言不發地從信封中抽出了信,並將紙條放入信封中,接著走到了方桌前,阿德里安見狀,也跟了過去。
「你說得沒錯,我和以諾已經有十年不見。這十年間,我離開了原本所在的修道院,進入教堂擔任聖職,連地點也已不在原來的城市,而以諾就更不用說了,十年間從未聯絡的我們,是不可能知道彼此現在的住處的。」
亞倫將桌上的雜物向兩旁推開,空出了一處空位,並將信封平整的擺放在桌上後,又再度朝壁爐走去。
「而事實是,我的確不知道。」
「甚麼?」
「讀完信的那一刻,在我的腦海中就已浮現了幾個能滿足條件的城市,我本就打算沿途將所有可能的城市都找過一遍,在熱那亞......在第一座城市就讓我找到目的地,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滿足?甚麼條件,你在說甚麼,亞倫先生?」
「擁有種類眾多且穩定的原物料供給,與周遭各國交流頻繁,消息流通快速——能同時滿足這些條件的,就只有像熱那亞、威尼斯、比薩這種貿易往來發達的城市,但接近城市中心人口又太過稠密,任何行動都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關注。因此住在這些城市的郊外,好比像這樣的山坡上,就成了兩者兼顧的好選擇。」
亞倫拿起火鉗,敲碎了火堆中其中一塊燒紅的柴薪,夾起了一塊拇指大小的碎片,再回到方桌前,將那炙熱的碎片小心地放置在信封的封蠟上。
「亞倫先生,你......」
正當阿德里安耐不住性子,抓住了以莫名的言行迴避自己詰問的亞倫的肩膀時,卻突然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停止了動作。
本應被炭火融化甚至燒焦的封蠟,竟由原本的暗紅色澤逐漸轉變為鮮紅,並未直接接觸炭火的信封卻在此時開始出現燒灼的痕跡,阿德里安不禁鬆手,趕忙湊上前看,那燒痕就如墨水般在信封上留下了一行文字。
——二月十一日,佛羅倫斯。
啞然失色的阿德里安回頭望向亞倫,亞倫卻始終面無表情地看著桌上的信封。不一會兒,炭火便在封蠟上失去了光芒,亞倫湊上前去,撥開信封上的焦炭,拿起桌上的信件凝視了許久。
「這是一道未完成的機關,只有在信封和紙條,這兩個被一分為二的組件重新組合在一起時,透過特殊的啟動方法,真正的訊息才會顯露。」
「你......究竟是什麼人?」
亞倫將信封遞到了阿德里安面前。
「佛羅倫斯......這是目前僅有的線索。」
阿德里安接過了信,一動不動的注視著信封上由焦痕形成的文字,亞倫並未多言,只是靜靜地在旁看著。柴火偶爾傳出的霹啪聲響越過了火光,在爐火的溫暖所無法包覆的空洞角落裡來回擺盪。
「......如果你打算去佛羅倫斯尋找師父下落的話,亞倫先生,」
彷彿已預見了他的反應一般,亞倫看著阿德里安,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請讓我,與你同行吧。」
聽聞阿德里安的發言,亞倫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將手搭上他的肩膀,說道:
「你仔細聽好,阿德里安,這趟旅程充滿著你想像不到的危險,據我推測,你的師父或許已經被捲入了某種難以抽身的處境中,若你選擇與我一同前往,將也會使自己深陷險境,最慘的情況可能還得賠上性命。」
阿德里安直視著亞倫,背對著自窗外透進室內的光,爐火在他的瞳孔中熠熠閃爍。
「亞倫先生,你果然和我聽說的一樣,是個待人真誠的人,即便面對第一次見面的我所提出的無理要求,你也沒有因此怠慢我,而是把我放在對等的立場,親切地為我著想,誠實地回應我。對此我除了感謝之外無以為報。亞倫先生,我相信你所說的,這趟旅程或許充滿了危險,但是正因如此,我才更要懇求你,請你帶我同行吧!我不能讓師父的好友獨自涉險,更不能就這麼對於我有恩的師父置之不理。對需要幫助的人毫不猶豫地伸出援手,這是我從師父身上學到的重要精神,就像當初師父毫不猶豫地幫助了我一樣,這次該輪到我,為了師父貢獻自己的力量了。」
亞倫沉吟了一會,視線飄向了窗外,面對著那灰白的天色,亞倫緩緩地將胸口的空氣從鼻內呼出,而後輕輕垂下頭,露出了苦笑。
「如果能聽見你這番話,我相信以諾肯定會感到很欣慰的。確實,在旅行的途中若能有個夥伴互相照應,也能讓人安心許多。關於此事的詳細情況,到了必要的時候我會一一向你說明的,很抱歉,但依目前情況而言,你知道的越少,相對的也就越安全。若你能答應我的條件,我便同意與你同行。」
阿德里安點了點頭。
自陰鬱的天空逃逸而出的幾道光線,短暫地照亮了亞倫臉上的笑容,他拍了拍阿德里安的肩膀,玩笑似地說道:
「是嗎......那之後就請你多關照了,阿德里安!老實說,我還在擔心若你不和我一起去,不知該如何是好!事隔多年,我怕是認不出以諾的長相了!」
阿德里安並未答應,只是注視著亞倫臉色的變化,直到窗外雲層遮蔽了日光,屋內又再度黯去。在僅存火光照耀的側臉上,亞倫的表情已再難以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