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到不了的六福村。

帶些歪斜的注音符號,襯以用色天真的筆觸,稚氣可愛的母親節賀卡是幾天前客廳茶几上的「新成員」。電視遙控器旁,是六福村戶外教學活動的行程表,初夏的星期五早晨,喜悅出遊的氛圍感染了整個家庭裡裡外外…..

「阿公再見、阿嬤再見、爸爸再見、媽媽再見、哥哥再見、姐姐再見……啊,還有小花再見!」

興高采烈地搖尾擺頭,狗兒望著小主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街角。

距今31年前,也就是西元1992年5月15日上午11時40分左右,在桃園平鎮,一趟原本應該是快樂出行,目的地是六福村的幼稚園校外教學活動,遊覽車居然在行駛於中興路時傳出了駭人的爆炸巨響,連帶整個車身瞬間起火燃燒!
當年即使台灣錢已經淹腳目,儼然擠身全球經濟核心,可是在最細微的相關道安法規裡,未盡完善的法條內容,運輸產業鏈主事者又多半得過且過的心態下,過期三年的滅火器,無法開啟的逃生門,加上車內非法推放易燃物(液態瓦斯罐)和妥善率不佳的電裝品,在電線短路所誘發走火的推波助燃情況當中,加上駕駛刻意脫隊行車…..離譜又荒唐的交安瑕疵,若無神佛保佑,恐怕就是全然的悲劇收場。
熊熊烈焰之下,什麼都沒有了,夢想、希望,所謂的「未來」,在這裡已經毫無意義可言。
是的,眾人萬萬沒想到,臨行前與家人的道別,童聲童語的再見二字,竟成為了記憶裡最末的問候。一連串本應能夠避免的錯誤,造成了台灣有史以來,目前死傷第二慘重的單一遊覽車火燒車事故!極其不幸,有多達23人死亡,9人輕重傷!亡者中更包括了一位老師、兩名家長,還有二十位小朋友……
「健康幼稚園火燒車事件」,是一場被紀錄下來的重大道安事故,但我想,經歷過此段新聞報導的朋友們,腦海裡浮現的,是當年家屬們斷腸淒厲的哭聲,宛如無窮無盡般,四面八方湧入。

哪怕,我們都沒有參與其中。


換個視角,冷氣房裡的媒體主管該如何下標呢?意外個案?歷史共業?無心人為?惡意謀殺?會不會府院高層馬上電話打來「關心」?
回顧西元1992年的4月底,台北市鬧區的民生東路剛發生麥當勞爆炸案,伴隨防爆小組英勇殉職,老百姓們驚魂未定之餘,相鄰的桃園卻又出現孩童搭乘遊覽車的重大傷亡……執政當局與立法機關的啞口無言,全面執政數十載以後,依舊在拚經濟?永遠在救治安?
當時以武將為首的安心內閣,此時更顯得格外諷刺…
整起事件中,讓吾人感到心痛不捨的,除了是多位未來主人翁的提前殞命外,原本可逃過一劫,時年32歲的林靖娟老師,更是為了保護所有小朋友,不顧自身的安危,在車體毀滅性大爆炸的前一刻,毅然從車外投入火場,選擇以己身瘦弱的身軀緊緊抱著其他的四位小朋友,讓他們於生命旅程的告別剎那,就算是短短幾秒鐘也好,仍然能夠感受到老師所付出…那人世間最偉大的溫暖與關懷……肉體雖成灰燼,但期盼能乘願再來、浴火重生。
是不甘心的淚水也好,是難以傾訴的怒火也罷,逝去的生命已不再返,可遊覽車公司、幼稚園、肇事司機等的各說各話、相互卸責,卻讓社會輿論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推力,政府機關亦終於有了一絲醒悟,當然,這是23條無辜生命所賠上的代價;
同年八月,健康幼稚園被吊銷立案執照,12月,交通公司與司機分別被檢方求處有期徒刑。稍後又歷經數年的法院攻防,幼稚園負責人等(董事長、園長、組長)也須承受民事和刑事上的責任歸屬,交通部和教育部更痛定思痛,不再顢頇,決心徹查所有路上遊覽車與其車身安全設備,並盡速交由立院修法,如《道路安全規則》第39條等,積極投入兒童交通安全法令的訂定。
西元1999年,捨身救人的英勇事蹟已被列入教科書的林靖娟老師,成為國內第一位非軍人出身但得以入祀忠烈祠的烈士;
到了西元2007年時,時任總統陳水扁先生更將每年的5月15日定訂為「全國兒童安全日」。

尾聲:
獨子乃維在健康幼稚園事件裡不幸喪命的新北市市長侯友宜(時任北市刑警大隊副大隊長),當年面對寶貝至親的驟逝,忍住哀慟,在麥克風與鎂光燈前,道出了為人父母的沉痛告白,至今言猶在耳…

「我要學校還給我一個小孩子…」

三十年了,重新整理並書寫健康幼稚園的火燒車事故,一邊看著網路資料,一邊關注台南3歲小妹妹魂斷輪下的交通意外,兩相不同時空背景下的普世哀戚,想想,台灣島上最美麗的風景與最醜陋的角落,其實都是人,也真的都是人。

「阿公再見、阿嬤再見、爸爸再見、媽媽再見、哥哥再見、姐姐再見……啊,還有小花再見!」

圖文來源、一併致謝:
璀璨的万華鏡下,365+1,點點繁星在夜空裡閃爍著,似嘻笑或沉思,編織成璀璨奪目的銀河千景。有歷史的世界是幸福的,否則風花雪月終歸虛無飄渺。流逝的時光,潺潺細水,取一瓢的點滴拾遺,悄然偶遇的時空現場,我們都是舞台上的主角,看哪!芸芸眾生,每一天來到世間的人物群像,名為啟明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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