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收藏家》第七章

我默默地踏出粉嶺火車站的大門，慢慢地步向我的老家。雖然現在是冬天，但天上刺眼的陽光仍使我十分難受。我好幾次用手遮著雙眼，以便看清回家的路。 但比起到家後後必然迎來的冷嘲熱諷，織熱的陽光也不算什麼。 我默默地沿着老家的往前行，走過一間又一間漂亮的房子，走過一排又一排的精美廣告牌，走過一個又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我雖在心中對他們感到不屑，但也只能把路讓開給他們走。隨著我和老家的距離越來越近，我心中的不快和緊張亦變得越來越激烈。 為什麼我和家的距離會和我的幸福生活成反比呢？ 總算走到粉嶺村的入口，要不要進去呢？ 即使快到家門口，我還是對踏進家門深感厭污。每當想起我在哪個個家所遭受的恥辱，我便對此越發抗拒。 「阿仁，你到着啊！」 說出這句話的，正是我的二哥。另一個令我不想回家的原因。 「來，快點啊，阿爸在家裏等著我們啊！」 過了好些年還是這麼熱情啊，我心想。 「快點，快點走。」接著他便扯着我的手狂奔起來。從外人的目光來看我倆想必很像一隻失控的狗狗，和一個無法放開狗繩的主人。非常適合拍片send上網。 但見到這番奇景的途人，一個二個對我們退避三舍，恨不得把自己整個頭埋進沙子裏。彷彿看到我們兩眼會招自是什麼災禍。 某種程度上這是真的，這源於我父親在這裏的威望。 聽我老爸所說，我們這個家族是最早西化的那批華人，我的其中一位祖先早在上世紀初便在行政局給港督提意見，另一位則是日佔時期東江縱隊的重要領導人。儘管早已家道中落，但他仍時時刻刻和我們這樣說，彷彿只要動動嘴便能為這個家帶來希望。或許對他來說，動動嘴也算行動的一種。 當然，如果他惹人厭的舉動只有這一種的話，我也不會對回家這兩個字深感嘔心的。他對名聲的看重是常人無法達到的。若果我們這些小孩作出任何可能影響家族名聲的舉動，不管是偷吃口香糖還是鎖埋房門他都會一邊用藤條打爆我們的屁股，一邊說我有辱祖先「賜」給我們的名聲。若果做錯事的我這個雜種，那抽打數量便可能又雙位數變成三位數了。至於對於旁人可能的「誹謗」，他也會乾脆利落地給他們一封律師信。令幾乎整條村的人都怕了他。但他本人對此卻頗為得意，說這是他的威望起效了，他這個人難道就沒有一些自知之明嗎？ 說到這裏，我便對一會兒和他的碰面深感焦慮。 在被二哥拖曳了半條村以後，我總算到了家門口，開門迎接我的是大哥。 「你總算來了，我還以為你想打退堂鼓呢！」說罷便作勢想嚇我。 「別玩了，我都這麼潦倒了，你還要這樣整我呀。」說罷我便把他一把推開。 「你打算怎樣，進去嗎？」大哥用整個身體把門擋住，不准我進去。 「對呀，不然我回來幹什麼！」 「老爸說今年你闖下了大禍，直到下年大年初一你都不准進家門！」二哥說到。 「闖什麼禍啊？」 「你不知道你最近在網上紅了嗎？神經病大鬧警署！」二哥說到這裏差點忍不住笑 我聽到之後大吃一驚，誰把我昨天那件事send上網了！ 「…一掌把一個督察推落地，之後再把自己反鎖在廁所裏，真的是神經病的典範…鬧出這種事來，你就不要期望老爸會讓你進家門了。」大哥補充道。 神經病…好吧，某種程度上現在的我真的有點問題。 「…這樣…那麼老父親總會出來，總我出來看我一眼吧…」我朝裏面瞥了一眼，看到老父親正在優哉游哉地看電視，即使知道我來了也不轉過頭來看。 真的是一個從不正眼看我的人。 「總之你便在這裏領取你今年的禮物吧。三妹，快啲把那個東西拿給雜種。」 對的，我家兄弟姊妹的稱呼有點奇怪，大哥叫大哥，二哥叫二哥，三妹叫三妹，至於排第四的我卻被叫作雜種，由30年前到現在都是如此。道盡了我在這個家的地位，我滿懷著忐忑的心情，等待家父送來的玩笑。 「嚟，給你的！」說罷三妹便把那份禮物拋到半空。 大哥一手接住，嘴邊默默念道「看看你今年收到什麼禮物先…」 「恭喜你呀，男人最愛！偉哥！」大哥興奮地叫起來，彷彿希望整條村的人都知道有個倒霉蛋今年聖誕禮物是壯陽藥。 「恭喜恭喜！」二哥接着說到，一邊用手大力地拍著我的肩膀，拍到我整個人都站不穩了。 「這…這樣也行…」我無奈地說道 「老爸也是希望你盡快找個老婆給他添子增孫，在我們這個家即使是雜種也要為家族服務！」大哥如是說道，順手加入我二哥的行列，用盡全力拍我的肩膀。 「那麼你的老婆生了孩子了沒有？」 「哎唷。」大哥笑着說道「今年早些時候剛好生了！」 「總之你還是快啲找個女人開房吧，不要浪費老爸給你的大房子呀！」二哥接著說道「老爸給你一間房子不是讓你在裏面當五年隱青的。」 「…這樣也行。」此刻的我感到無比尷尬，急需找到一些東西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但我手頭上又有什麼呢？ 「嘟嘟嘟嘟嘟~」 是手機響了。 「有什麼事呢…」我默默地從褲子裏拿出手機，查看了起來。 上圖顯示著：「下午三點，香港電台。」 Oops！差點忘了今天我還要去出席電台節目呢！ 「什麼一回事？」三妹好奇地問道 「我今天忘了原來我下晝三點有東西要做，我走先了！」 此時大哥和二哥都對我投來異樣的目光，異口同聲地說道「現在才早上十點，你為什麼要這麼早去啊。」 「總之我現在要走了…我有空會再來的…」 「這樣，你記得要經常回來呀。」三妹說道「沒有你，這個家會少了很多歡樂的！」 「好的…」說罷我便轉身離去 歡樂，能在這個家獲得歡樂的人恐怕也只有你們了。 我沿著村裏的小徑慢慢地走，盡情欣賞沿途的風景，不論是路旁的一棵棵古樹，古色古香的茶居，還是在小公園休憩的老人，通通都是讓人心曠神怡的元素。我曾不止一次心想，若果我的家不是在這裏附近的話，那麼我應該很喜歡在這裏散步的。 但畢竟這裏距離香港電台總部十萬八千里，我還是走快兩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