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收藏家》第八章

下午二時多，我默默地步入位於廣播道的香港電台總部。坐在櫃臺上玩手機的小姐見到我後不情不願地放下手機，向我問道「你是誰？」

「午間Life節目組的嘉賓。」

「那麼4樓405室有請。」

「Thank。」我隨後默默地報向電梯大堂，按了按鈕，默默地等著電梯到來。

此時一股熟悉的聲音從我的耳邊傳來「陸生，這麼巧啊！你也在這裏等電梯。」

她不是別人，正是我的小編。

「想不到你提早一個小時到達這裡。」

「要不是火車中途壞掉的話，我還能更早到呢。」

「這樣…」

此時電梯到了，我和她一起走了進去，電梯筆直地把我們送到了4樓。

「你一向有早到的習慣嗎？」剛剛踏出電梯的小編問到。

「是的…」我默默地說道，一邊和她走到405室。

405室一個準備間，裏面除了一個飲水機之外就只有幾張破梳化，盡顯「簡約」之風。小編指著某個坐在沙發上的人說道

「向你介紹一下：這個人叫CJ，午間Life的主持人。」

CJ…那可是一個充滿幫派氣息的名字，和他整個人的穿衣風格截然相反，下身穿著燙得筆直的西裝褲，上室穿着著一件相當新淨的恤衫。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在干諾道而非廣播道上班的。

但不知為何，我看了他一眼以後便感到嘔心，是想吐的那種，我連正眼也不想看他，生怕看多一眼便會生雞眼。

或許，是因為他給我的感覺和我的老爸很像，都是個斯文敗類嗎吧。

在我還在打量他的穿着打扮的時候，他已經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到我身旁握了握手，說道「歡迎！歡迎！陸生，你這是來幹什麼的。」

「他是要向各位觀眾介紹一下他即將出的新書。」

「原來如此，好的！」說罷他便一手把我扯扯出了休息室。

「用不用這樣呀…」

「你第一次來可能不知道，我們每一次On air之前都是要做一些準備的，行行哋都要半個鐘。還有休息室冬冷夏熱，還是趕緊進錄音室嘆暖氣吧。」

說這番話的工夫，他已經把我帶到錄音室門外。

「霍叔，開門！錄節目呢！」

「收到，CJ。」說罷錄音室的大門便開了

「你們這番操作真的乾淨俐落。」被落在後頭的小編說道，一邊靠在牆邊喘氣。

「你要不要進來呀？」那個電台主持望著小編說道

「不用了，我想給陸生多一些空間。我站在外面便可了。」

「那好的，陸生，快跟我進來。」

我默默地走進了錄音室，看了第一眼還以為來錯了地方，中間一張不規則形狀的桌子，兩邊各一張的椅子。簡直和昨天我待過的問話室如出一轍。

他進行後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拿起桌子上散落的紙張，對我說道「這裏是一些稿子，上面都是一些我可能問你啲問題，希望你可以做好準備。」

我從他手頭上接過那些稿子，稍為看了看：對奇案文化的看法、如何在研究奇案時平衡道德考量、研究奇案是否侵犯受害人權益等等。全部都是一些硬菜，而且不少都是「公你贏，字我輸」這類專門整人的題目。看來這小伙今天要玩到盡呀。

只是我想也想不到出了粉嶺，去到這裏還會畀人整。今天的我就是這麼倒霉嗎？

我抬頭給了哪位電台主持一個憤怒的目光。只不過他好像不在乎，一邊對著我說「你好好準備一下，設備準備好我們就開始了。」說罷他便轉過頭和幕後人員一起調教設備了。我則找了張椅子坐下，心裡想著到底要如何應對這些刁鑽的問題。

大概一個字之後，節目開始了。

「歡迎各位大家好，你現在正在收聽的事午間Life，我係你哋主持人CJ，今天我們很榮幸地邀請到伯明翰大學畢業的犯罪心理學博士-陸恒仁-來參與我們的節目，他會在這裏向各位分享他最近新出的書-洞悉邪惡，香港歷年的重大罪案。恒仁，可以和我們簡介一下這本書嗎？」

我此時清了清嗓子說道「可以，我在這本書主要談的是香港由二戰而來所發生的各起重大刑案。包括搶劫，綁架，連環殺人等。並且對其動機作出分析。收錄的案件包括但不限於瑞興麻雀館劫案，三狼案，以及雨夜屠夫等等。」

「那好的，那麼你以什麼為依據把這些罪案分類的呢？」

「Fbi出版的犯罪分類手冊。那可是業界權威。」我默默地說道。

「原來如此，那你為什麼會想出這本書呢？」

「因為這我個人的感覺，香港儘管有不少奇案書籍，但絕大部份都只是單純分析哪些案子，而並無對犯案人的心理作出分析，所以我個人希望拿出本書彌補香港在這方面的空白。」

「那麼既然談起奇案了，那就不得不提香港奇案的歷史了，據我所蒐集到的資料，香港第一本出版的奇案書籍為二十年來香港驚人罪案，收錄了由1953年去到1994年的香港重大罪案。它鼓勵了其他作者去創作奇案書籍。逐漸形成香港特有的奇案氣候。」

在這裏我忍不住要打叉一下「其實這種風氣外地也有，他們稱之為罪案實錄，數量遠較香江的多，而且內容也更加兇猛。」

「這樣子…」

「例如在美國如果提起連環殺手，大眾想到的必然是泰德邦迪，理查拉美雷茲等受害者數量達到雙位數的人，林過雲與之相比也只能算小咖了。」

「原來如此…只不過我們這次的重點並不在於香港奇案文化的歷史。而是另一件事。」

我屏氣斂息，準備迎接一場硬仗。

「那便是你作為一名奇案書籍作家對整個文化的看法！」

好吧，硬仗要來了！

「那麼陸生，你認為人們為什麼會對其奇案感到著迷呢？」

「我個人相信那主要和每個人都具有的好奇心有關，想了解案件背後所隱藏的，人性最為黑暗的一面。」

「那麼，你在寫這些書的時候，如何平衡道德天平呢？」

這樣也行，聽故不要駁故好嗎！我的不忿愈積愈多。

我強忍著怒氣說道「其實在這些東西的時候，很難避免道德天秤不會傾斜：如果偏向加害者的話便彷彿不把受害者當作人，如果偏向受害人的話又會便成單純的道德聲討，你很難使這個天秤達至完美平衡的。」

「那麼陸生，你認為研究奇案是否侵犯受害人權益？」

這樣…這樣

「畢竟是拿受害人的悲慘遭遇寫成書買錢啊…」

我這幾天所積壓的不忿在此時終於全部一口氣爆發。我站了起來，用雙手大力拍向桌子，大聲說道「好了吧！你們是要對我進行道德綁架是吧！你們一邊享受著這些書本為你們帶來的樂趣，一邊站在道德製高點批評我們。你們現在到底要怎樣！」

整個錄音室陣間鴉雀無聲，我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

難道我剛才，失控了嗎？

此時那個電台主持說話了「這樣，看來這是我們有關奇案的探究到這裏已經夠深入了，我們現在播一播音樂，之後我會再和各位談一談另一個話題，音樂後再見。」誰把他做了做手勢通知錄音室的人，然後轉過頭望向我。

「誰也想不到你看來文質彬彬，脾氣卻那麼火爆！」他用手托著下巴說道

這…

「算了，你這麼臭的脾氣。還是繼續乖乖寫書吧。不要上來電台獻醜了…」他此時對我投來一個不屑的目光。

接著他把手遞了過來，想和我再做握手，我一把將其推開。我那時不知道怎麼樣，就是單純對他感到嘔心

「手也不握啊…那就請你出去吧！」說罷他便打開了錄音室的大門。

我失魂落魄地步出了錄音室，頭上戴著耳機的小編連忙跑來我的身邊，拍著我的肩膀說道

「你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也許是因為早上剛剛被家人耍了一頓，壓力積住積住便這樣了。」

「好吧…」她用無奈的眼光看向我「下次再來吧。」

下次？我去到現在已經不太夠膽拋頭露面了…

「…還有，我和主編約好了，下個星期我們出版社會在海港城舉行活動，我已經為你爭取到一個活動環節，可讓您重新向公眾介紹你的新書，你要不要來呀！」

「那好的…」隨後我叫小編鬆開她的手，一個人默默地步向電梯大堂。

我，又搞砸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