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傅琰第一次遇到慕瑜那會，他正出來透氣。會所裡頭那綺靡的氣氛，和肆意混雜的香氣，他總是不能適應，坐沒一會，當不知道第幾個女人依偎在他身旁時，他終於借了個抽菸的藉口，離開包廂。

　　剛點上煙吸上一口，對面昏暗的巷子裡後門「喀噠」打開，瘦弱單薄的身影搖搖晃晃的走出，手上提著有他半個人大的垃圾。傅琰漫不經心地彈了煙灰，視線移到夜幕上皎潔的月，獨自看了許久，直到煙燒到了煙嘴。

　　驀然，巷子裡傳來一陣騷動，隨後是肉體猛然砸地的聲響。傅琰輕蹙眉頭，隱隱約約聽見粗鄙叫喊聲。

　　「你個雜種，有本事躲了是吧！」

　　「我沒錢。」

　　「沒錢？都在這裡工作了，你隨便賣一下，都比你洗盤子的錢還多，你怎麼可能沒錢！」

　　「別跟他廢話，錢拿不到還不能打他一頓嗎？多打幾頓就有錢了！」

　　傅琰聽著，本想著不關自己的事，但恍惚想起了昏暗燈光下單薄的身影，看起來不大的孩子，要是揍的狠了，怕是沒幾個月是不能養好的。

　　難得的惻隱之心，使傅琰走進巷口，才踏進去，刺鼻的味道就竄入鼻腔，傅琰忍著不適，迎著為首目露凶光的人，搖了搖手機開口：「我剛剛已經報警了，你們走吧。」

　　為首的寸頭警惕地看著傅琰，「你誰啊！我們討錢關你屁事！」

　　傅琰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看著他們。

　　寸頭旁邊的小弟，眼神掃了傅琰上下，在大哥耳旁說著，「大哥，看他這一身，我們惹不起。」

　　寸頭顯然也是想到一塊了，對面那間會所，能進出的人非富即貴，絕不是他們這些底層人能接觸的。想到這寸頭眼神晦暗了一瞬，偏過頭啐了口口水，踹了腳始終低著頭的慕瑜，嗤笑道：「算你今天他娘的走運！」

　　看著人走後，傅琰轉身就要離去，剛要抬起腳，腳腕就被捉住。傅琰被迫停下腳步，轉身居高臨下對上了慕瑜的目光。

　　慕瑜艱難的開口：「謝謝您……」

　　倔強又破碎的目光，恍惚了傅琰一瞬，在大腦還沒反應身體就率先伸出了手，他聽見自己說：「你要跟我回去嗎？」

　　淡漠的目光，清冷的語氣彷彿就是在施捨一般。

　　慕瑜征了一瞬，眸光迸出了不可置信，但隨後就低下頭來，傅琰聽到他輕輕地嗤笑一聲。

　　這聲嗤笑讓傅琰從短暫的魔怔醒了過來，他想來也是，這個年紀的少年總是要強的，自己的態度也不算好，但……不願意就算了。

　　傅琰欲要把手收回，慕瑜卻搶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彷彿是從喉嚨擠出來的字眼，他沙啞說了聲「好」。

　　傅琰淡淡開口：「我不勉強你，不願意就算了。」

　　慕瑜搖了搖頭，抬起頭直視傅琰的目光，「沒有不願意。」

　　傅琰輕輕嘆了一口氣，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頭。毛還挺軟，他想。

　　「還能走嗎？」

　　慕瑜看著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張了張口還沒說出話，他便被傅琰一把給抱起。慕瑜啞了聲，他本來只是想要讓他扶著自己起來的。

　　傅琰掂了掂慕瑜的重量，語氣有些不贊同道：「太輕了。」

　　慕瑜沒有說話，只是閉上眼睛，挨在傅琰的胸膛上，聽著他沉穩的心跳，感受這許久沒有再得到過的溫暖。

　　傅琰看著懷中的人輕蹙著眉頭，以為自己顛到了他的傷口，於是腳步加速，走到了車旁，候在一旁的司機開了後車門，傅琰把慕瑜安置好後，自己也坐了進去。

　　車安穩的行駛在道路上，傅琰一上車就閉上眼假寐，慕瑜則是始終低著頭沒有說話，一時間車裡靜謐的只有冷氣從出風口而出的聲響。

　　輕柔的鈴聲響起，慕瑜睫毛顫了顫，循聲探了過去。傅琰淡漠滑開手機，放在耳邊，慕瑜聽不見電話裡頭的聲音，只聽見傅琰冷淡地回應了幾句，不久就掛斷電話。

　　「怎麼了？」傅琰回望慕瑜的目光。

　　慕瑜目光閃了閃，才開口：「我還沒跟經理說……」至於說什麼，他自己也不清楚。

　　傅琰「嗯」了一聲，就又閉上眼睛。

　　慕瑜見此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回到了傅琰在郊外的別墅後，傅琰伸手自然的就要把慕瑜抱起來，慕瑜著急開口：「我可以自己走的。」

　　傅琰靜靜盯著他，於是慕瑜不再吭聲，卻自以為隱密的偷偷撇了撇嘴，這讓傅琰都看笑了。

　　進了屋子後，已經有穿著白袍的家庭醫生等候著，傅琰把慕瑜放下後，醫生便接手包扎了他身上的皮外傷，並開了幾天的消炎藥，簡單的交代注意事項後，便離開了。

　　傅琰脫下西裝外套，遞給了站在一旁面目慈藹的老人，「這是林伯，以後有什麼事就找林伯。」

　　話完，傅琰沒有再給慕瑜一個目光，徑直轉身上樓。

　　「先生。」

　　「嗯？」

　　傅琰看著從沙發站起的小孩兒，睫毛還在發顫，卻直視著自己的目光，怯生生地開口：「先生，您還沒有問我的名字。」

　　傅琰漫不經心開口：「你叫什麼？」

　　慕瑜盯著傅琰，一字一句認真道：「我叫慕瑜，欽慕的慕，美玉的瑜。」

　　傅琰聞之，笑了笑，也沒有說什麼，便走上了樓。

　　林伯慈藹地看著眼前年紀不大的少年，露出讚賞道：「這是個好名字。」

　　慕瑜低下眼睫，許久溫聲說了句，「我也覺得……」輕的就像隨時都會飄散在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