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手機微弱的閃爍著,像是害怕著甚麼般倏地熄滅。再次亮起,映照著一張平凡而無特色的臉。今早冒頭的青春痘,腫脹地疼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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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個女性,我其實從來沒有對戀愛的幻想,從一年級開始我對於學校生活乃至於宿舍生活都只有一種想像,那就是不斷的、用功的、努力的讀書,而且我也對我自己的長相能不能吸引異性抱持著很大的疑問。在我轉到這個資優班級之後,更是發現比我更有異性吸引力的女生實在數不勝數。成績既是全學年頂尖,同時追求者多如牛毛者,在這個班級上比比皆是。所以我不太在乎關於愛情的事,在大部分時間我是抱持著這樣的想法,我也以為我會保持這個狀態到畢業。
然而在升上三年級時有一個男生開始明顯地試圖吸引我的注意。他的數學很好,因此我經常向他請教。在許多次熱心的教學之外,他也喜歡分享他的興趣,而且很少有人能夠澆熄他的熱情。
會考前四個月時,在我向他請教時他談到了對模型飛機的收集,我笑著聽他說完,便繼續請教下一題。
會考前三個月時,他跑來找我討論模擬考,我笑著回絕,他卻拉著我聽他說了他暑假去體驗機師的經歷,絲毫不在乎我臉上消失的笑容。
會考前兩個月時,正向他人請教問題時,他突然插話發表自己的見解,又炫耀了一番自己的分數。
我其實已經厭煩了這個只顧自吹自擂的傢伙,也只好盡量跟他保持著距離。
我開始有種糟糕的想法;或許男性都是這種生物,只顧著自己的想法,斯毫不在乎其他人的感受,自私自利又不斷想將自我強加於他人身上,甚至於以自我為中心來思考其他事物。不安在我心中肆意無章的生長,我開始在自習時間掃視班上其他男生,許多人自信的臉在我眼中逐漸扭曲出了高傲與自私,使我心生恐懼。我恐懼著我的自我會在他們的自尊之下被粉碎殆盡,只因為他們不允許自己劣於其他人。我始終銘記著我媽媽說過的那句話:「做自己並不可怕,只因為崇拜或喜歡他人,就把自己做成屬於他人的樣子,那才是真的可怕」
直到我看到另外一雙眼,國二第三次段考後的分配座位,他坐在我的左前方,身形不高也略為有些發福,只是個會讓人留下「長相很平凡」印象的男孩。但是他的眼瞳中含著純真的希望,也帶著不屬於這年紀的陰霾,因為疲勞而微瞇的雙眼總像是在思考般逐漸收束為特定方向的凝視。我發現不同於其他神采奕奕的眼睛,那名男孩的眼神中總是在閃躲什麼。從我四處打聽而來的消息,我得知三年前男孩是為了躲避國小同學而背井離鄉的來到這間寄宿學校,而且他有一個小小的趣聞。「欸妳知道方子兼嗎?啊就是坐在妳坐前方的那個男生。好像之前被他暗戀過的女生都轉學了欸!」同寢的老大姐奕茹說著她從別處聽來的八卦。這樣的他註定有著一份有別其他人的陰鬱,我開始能夠理解他眼瞳中的深邃了。
一次午後的自習時間,我的眼角餘光看到他正凝視著我,我稍稍側過頭來觀察著那雙無地自容的眼瞳。原本毫無生機的陰鬱不見蹤影,一種迷戀的暈紅竟然覆蓋在他原本毫無血色的臉龐上。我繼續盯著那雙眼,他的瞳孔忽然急遽收縮且變的飄忽不定。像是察覺我的發現一樣,他像隻犯錯的貓,把目光看向了窗外,假裝著他不曾凝視過我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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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個男性,我在國中的生活與盡力玩耍或者熱血拚搏無關。我不愛運動,興趣都是靜態的閱讀、聽音樂,體態在三年來的好胃口之下變得臃腫。外表平凡的我,卻一直深陷國小受到霸凌的陰影,那份遭人唾棄的痛苦,使我很難從心裡去接納任何人。
宿舍生活使這樣的痛苦看似迎來轉機,我和朝夕相處的室友們成為朋友,在他們的包容之下,我的過去暫時不會重演。我和朋友們相處融洽,也一起聊天、聊心。但是我心中仍有一處空洞,我缺少著一個能夠與我心心相印的伴侶。
所以當我找到一個願意對我釋出善意的她時,我成了一個崇拜者。但是這個人卻毫無徵兆的消失在我的生命中,被退學了。我像是失去一切,消沉在無意義的的自責之中。我像是發了瘋般,我試圖將對這個人的愛慕嫁接到另一個人身上,更加投入我的身心。她,又轉學了。第三個,我已經不顧一切,甚至將自己視為卑賤的僕人,願意無條件侍奉那位高貴的女王。結局來到了第四個她,我已經瘋魔,我成為了盲目奉獻的信徒。在彷彿喪失意志一般的成為行屍走肉時,彷彿有那麼一點點的溫度,出現在她與我的互動中。
我能夠感受到在她與其他的她有著不同的態度,但我說不清那是什麼,我無法理解有著甚麼樣的不同,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著不同。自卑的我只是個不值得任何憐憫的人渣,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會有結果,也不應有任何結果。我只是將一份不切實際的幻想,加注於我毫無意義的行動之中的路人罷了。
「為此,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祂讓我們結一段塵緣。」席慕蓉的詩,其實恰如其分了描寫了我這樣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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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四…」冬日傍晚殘存的夕陽從窗外的牆面反射入陰暗的房間,青年的骨架寬大而突出,即使肌肉在這段閉鎖的時間日漸緊實。肩頭肌肉緊繃地舉起身體,然後緩緩放下,接著重複。隨著數字增加到十,青年站起身調整著紊亂的呼吸,夾雜著少年的嘆息。
曾經遭遇過的,青年不願意一直回想。曾經追求的,青年自忖已經略能放下。盲目的後果使他再次的迷失,他想清楚了,活著,才是驅使著他的原動力;畏懼死亡,才是他活著的目的。即使原本的自己早已死去,他用求生的意志自混沌之中提取、鍛鍊,一幅嶄新的自我。
青年再次將思緒放在了肌肉的痠痛,眼光不自覺向上方看去。那是一張合照,那是一雙清澈而熾熱的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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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雜擁擠的學生餐廳擠滿了飢腸轆轆的人們。 但是有一群人一言不發地扒著飯,他們上一節在室外上課,顯然餓壞了。
這群人中,最先吃完的是伯先,他是個經常在宿舍裡只穿條內褲,一邊甩著毛巾,一邊唱著歌的粗線條,這使他成為最不受待見的那一個。他的臉頰上帶著些許的飯粒,晃晃悠悠地便走去盛了一碗檸檬愛玉。那是在這間學生餐廳中較少出現的稀有品項,而且十分搶手,往往讓後來的人只能喝剩下的糖水。那沁涼的甜酸讓運動過後舌根的乾澀消失殆盡。接著剩餘的男生陸續扒完最後一口飯,正準備爭先恐後地起身奔向愛玉。伯先大聲地招呼了剛盛完飯的同班女生來併桌,性格友善且廣為結交的羿家,則起身上前安排入座。
此時伯先那紫紅色的嘴唇漸漸上揚。他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訣別小儀式,一個每個人類自上古時期就崇尚的溝通方式。
他最喜歡八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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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而即將畢業的興奮使我們胃口大開。飢餓的男生們大口將飯菜吃下,讓飢餓的溝壑被飽足填平。六月的酷熱讓我們口乾舌燥,正好今天的特餐有少見的檸檬愛玉,讓沁心的冰涼沖去酷暑留下的汗珠,這將會是我們畢業前最後一次,在這裡享受這樣的組合。「子兼,愛玉快開始排隊了喔!趕快去裝不然要沒囉!」羿家端著一份愛玉一邊坐下一邊問著,「走啦,智良、子兼我們再不去裝就沒愛玉喝了耶。」少雚不等我跟智良作出回答就拉著我們起身。聊天時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走出大排長龍的隊伍,我跟在智良和少雚的背後端著我的愛玉,談笑間赫然看到一群同為住宿生的同班女同學坐在我們原先離開的圓桌邊正一邊談天一邊吃晚餐。看到那對雙眸的我立刻如同一隻受驚的貓一般躲到了身材高大的智良身後,我試圖躲避那份視線,那份屬於她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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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我三年以來在學業上的努力用功即將在明天畫上句點,但還有另一顆果實沒有收穫,我期待著那名男生的回應,也許能夠彌補我在讀書之餘的遺憾。
「攸芝、奕茹、郁嫻、芸馨,過來併成一桌吧!」班上的邋塌鬼伯先響著宏亮的呼喚,而奕茹從來就不會拒絕這樣的邀請。「坐這吧!」總是跟子兼走在一起的羿家把座位上的背包移開,親切地對我說。
夏日的炎熱對胃口的影響比我想的還嚴重,清淡的飯菜在嘴中味如嚼蠟,眼前不時浮現起他當天迴避我眼神的面容,臉上幾乎不帶笑容的陰鬱,峻冷的眼瞳卻燃燒著一抹陽光般的情感。突然我看到那雙眼的主人端著愛玉,像是受驚的黑貓般躲在高大的志良背後,就像那天的反應一般迴避著我的視線。我嚥下嘴裡咀嚼的飯菜,舉起空碗起身要去盛一碗愛玉。撥開遮住額頭的瀏海,我向他的方向走去。他的四肢因為緊張而僵硬,愛玉湯的水面輕微的顫抖著。我輕輕地吐出一聲:「嗨!」他也回了一聲:「嗨!」聲音充滿著喜悅與不安,像是不確定這個行為會不會冒犯到我,轉過頭他走向我座位旁的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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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困在家裡已經三個月了,疫情封鎖了青年原本就不會安排的行程,這種孤獨早已是家常便飯,索性利用這段時間執行蓄意已久的減肥計畫。原本的青年蛻下了肥胖,也嘗試著簡單的健身動作。「前天宣布解封了欸!」「走啦,約台北車站吃個飯逛個街!」「子兼,你要來嗎?」手機亮著傳來了朋友們的訊息,沒打算拒絕,快速打出簡單的贊同。青年想著,他也許習慣孤獨,但也畏懼著寂寞。畢竟從前的孤身一人,是他被自己剝奪了選擇;而現在,他也從自己的手中奪回了選擇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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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著加速的心跳回到座位坐定,我察覺羿家正不斷向我眨眼,「子兼,你有給你準備驚喜喔!」湊過來的他語帶神秘地說道:「你等一下就知道我給你安排的驚喜了,嘻嘻…」我滿臉狐疑地喝了一口愛玉,「好像今天的糖加多了?」「錯覺吧,我沒感覺到變甜啊?」或許這真的只是我的錯覺吧。周遭的氣氛略有些怪異的寧靜,伯先宏亮的聲音打破了原先沉默的氣氛,「你們有沒有喜歡的人啊?」突如其來的發問。智良倒吸了一口氣:「你預謀好的吧?」「沒有,這只能算是臨時起意。」一向多話的伯先回答的竟出奇的簡單,少雚沉聲道:「我想我有權保持緘默。」「那你的愛玉歸我。」伯先立刻反擊,此時智良搖了搖頭:「我想我是屬於無可奉告的那種吧?你把我愛玉喝完我也掰不出一句話呀。」
智良確實無可奉告,這樣的問題對於早早公布單身宣言的他,幾乎是沒有意義的。
沒人願意接下這個話題,氣氛再次凝結。銀鈴般的笑聲打破了寧靜,女生們有說有笑地端著愛玉回來了,入座的她們絲毫沒有察覺氣氛的劍拔弩張。伯先一轉態度,滿臉堆著笑,面向奕茹問到:「妳們想聽八卦嗎?」,奕茹還在狀況外:「欸,說來聽聽,有啥八卦?」「不知道,欸,羿家你喜歡誰啊?」伯先聲調回復原先的犀利,沒有預料自己第一個被問到的羿家,慌亂地吐出:「我…我喜歡…」
「嗯?說出來~」「我喜歡奕茹!」他如釋重負,「我也是!」一直沉默的少雚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喘起粗氣,奕茹臉上卻蒙上了一層裝扮成微笑的無奈。
我知道他們說的都不是真心話,奕茹平易近人的性格使她成為班上的大姊頭一樣的存在。但也是這份親近,讓她只能作為一位朋友被喜歡。
羿家與少雚喜歡著同一個人。張郁嫻,一身才氣,成績亦是一等一,甚至用張愛玲來稱呼她也不為過。一身傲骨配上天生麗質,他們抱持著這份近似奢求的愛,與眾多競爭者同樣奢求著。
我不如他們優秀,當然也不可能喜歡上那顆耀眼的超新星。總是爬行於黑暗渾沌的我,只能抬頭看著被星辰光芒掩蓋的鑽石,奮力向前爬。
在我因為升學壓力而迷惘時,是這份追求的執念指明了我為何而活。夢醒時分,我在給自己狠狠的一巴掌之後,低聲對自己聲明了自己將為愛而活。指正自己生命的目的,我開始感受到生活的動力。我努力,因為她也努力;我認真,因為她也是不顧一切地投身學業。將她的一切投射在自己的身上,就是我能做到最強烈的愛。
「子兼…子兼!你喜歡誰啊?」「嗄?」我的思緒回到方才的質問,驚覺全場只有我還沒回答伯先的問題。「子兼?你有喜歡的人嗎?有的話,是誰呀?」冷不防右側傳來了一聲嬌柔的嗓音。瞬間,我的聲音因為緊張而結巴「我…我…我不知道。」慌亂的我只擠出了這句根本稱不上回答的回答,她卻饒有興味地追問:「欸,我不了解甚麼意思,你該不會喜歡我吧?」,我現在才發現悠芝就坐在我的右邊的位子,腦中一片空白,意識像是被抽離了身體般,我無法思考,更無法呼吸。「這是你給我的驚喜?」我驚慌地向羿家求救。我真的辦不到在這裡說出我的心意,這樣毫無準備,這樣無法迴避。我恐懼著那冷酷的拒絕,那只會使我從過去以來所有的夢,變成完全虛無飄渺的妄想。我知道我只能仰賴那份期待才能活著。恐懼、驚懼衝擊著我所剩無幾的理智,顫抖的聲音,懦弱的重複著無意義的隻詞片語「我…嗯…那個…不知道…喜歡…妳…愛…噯……」「到底要不說要說清楚啊?」像是被我吞吞吐吐的態度給激怒了,伯先語氣變得低沉。毫無勇氣說出「我愛妳」這三個字,糾結的內心不斷否認全部腦細胞在吶喊的熱情。所有人都看著我,準確來說是我一顫一顫的嘴唇。「我真的不知道,我應該沒有喜歡的人」我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手邊的愛玉瞬間被伯先奪走,「按照規則,這碗愛玉歸我了」,我沒有說話。
最後一次倒在宿舍的木板床上,我腦子裡仍然一片空白。整理行李時,我從抽屜中翻出一封純白的信,那是我在兩個星期前寫好的告白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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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自昏沉之中逐漸清醒,劇烈的震動提醒著他,「該出發了。」青年自言自語著。耳機,那真是世上最偉大的發明之一。戴上耳機,無論外界噪音多嘈雜、刺耳,縈繞在耳邊的,只有一片美麗、舒適且專屬自己的世界。手機連接上藍芽耳機,青年看著Bon·Jovi的《It′s My Life》,按下了撥放鍵。走出家門,全副武裝的我被寒流的冷風直擊。儘管有著口罩,我卻能感受我唇正不住的上下顫抖。搭上236號公車,一路奔馳,在政大站停了下來。遠遠的看,相反方向的對面站牌,站著一個面容蒼白的男大學生,
顫抖的身軀不像因為寒冷,更像是害羞的人站上寬廣的舞台,因為緊張所以抖動著自己也注意不到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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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眠,我不斷試圖說服自己,我喜歡上這個男生並不是我自己的錯。他那冷淡簡單的回覆澆熄了我的期待,一股厭惡漸漸取代我對他原有的同理與同情。我曾以為我的關心,能夠將他黯淡的眼神注入新的火焰。然而他昨晚的答覆令我失望透頂,他並未察覺我的關懷,更做不到回應我的心意。我對我自己說我對他已經死心了,如果一個人連將心願說出來的能力都沒有,那他更沒有能力做出長遠的夢。如果他能夠說出愛過我,如果...。我發現我需要不斷提醒我自己他是懦夫的事實,我才能夠在這個被失望醃漬的夜晚安眠。
隔天的畢業典禮很快地結束了,我跟著全班最後一次回到不會再見的教室裡。我撫摸著陪伴我奮鬥考試的書桌,我在本該空無一物的抽屜看到了一角純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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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是一臉麻木的,即使校長在頒發畢業證書時,也因為看到我的神情皺了一下眉頭。我真是沒用,我甚至沒有勇氣向我心愛的女孩開口表達愛意。火車緩緩地駛離了車站,我坐在車廂一角的座位,幻象著未來的我將何去何從,尤其是不再能見到她的未來。我清楚她就在這車廂右前方數來第六排的座位,但我更加無法向她開口攀談。思緒摻雜著畢業的欣喜與無力的憂愁,即使我還在同少雚聊天,我卻已經死了。良久,我將糾結纏繞的耳機線解開,接上mp3,按下撥放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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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車的玻璃窗沾滿了寒流帶來的雨水,「即將抵達,台北車站」,到站廣播催促著青年按下下車鈴。起身、刷卡、下車,舉起雨傘。大踏步走進車站大廳,青年的步伐迅捷且穩重。突然,他放緩了腳步,原本厚重的呼吸,像是停止般靜默。眼前是一個約莫15歲的少年,腰上綁著亮橘紅色的夾克外套,戴著白色的耳機,耳機線隨著少年的步伐晃動著。拖著黑色行李箱,眼中只有一片漆黑,嘴裡散亂的哼唱著某首鄉村曲風的情歌。望著他那匆忙而沉重的腳步,青年依稀聽到了少年哼唱的曲子,那是Taylor·Swift的《You Belong With Me》。青年對於那首歌曲是再熟悉不過了,那曾是他最喜歡的一首歌。手機一陣震動,螢幕顯示一則新訊息,「抬頭看對面,我找到你了。」青年的朋友站在大廳的另一頭向他招手,大廳的另一頭是看似故障的時鐘。兀自矗立,青年的身側跑過一陣風,一頭盤成公主頭的長捲髮,伴隨著行李的轆轤聲起伏晃動著。「也許似曾相識,但肯定是個不認識的人呢」青年這麼想著。手機又傳來新訊息「看美女喔?快點過來啦!」,「被催促了呢。」面無表情的青年於是快步走向前。
青年突然想起了什麼,不只是那首歌曲,他想起了一雙熟悉無比的眼眸,他想起了藏匿其後的那份不同,那是一份同理的溫柔。即使戴著口罩,青年的嘴邊逐漸泛起了男孩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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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列車的台階,我拖著我那黑色的行李箱,最終還是沒有勇氣向她最後一次道別。走在車站的月台,遠遠看到在南下的月台有個約莫28歲,外表邋遢卻不失整潔,脖子上的圍巾隨著列車進站飄揚著。泛著光澤的臉上帶著我不能理解的,像是釋然的神情。我別過了頭,跟智良閒聊了起來。
陪著智良走到板南線,看著他在車廂裡揮手。我回到了孤身一人,車站大廳的時鐘鐘面顯示的,只是一片空白。我突然不想搭捷運回家,地下隧道裡只有人群與一片漆黑。離開捷運站,戴起的耳機裡震耳欲聾的響著輕柔的吉他聲伴奏的溫柔女聲,Taylor·Swift的《You Belong With Me》,我漫不經心地哼唱著。一襲墨綠色快步走過我身邊,一個青年,那是一個眼裡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深遂,一樣戴著耳機的他。呼吸暫停的瞬間讓我想像他就是未來的自己。但在他走過去的方向,有著一個高個子和一個胖子在對他招手,像是朋友。我停止想像,那不應該是我,我註定是孤獨的,沒有朋友,更不會有人理解。我決定搭上公車,任由車窗外午後的雨水淋濕我的目光,心裡開始釋放出悲傷的氣息。我緩緩地閉上眼,耳機讓四周靜默,我讓自己靜默。慢慢地呼吸。啊,我還活著呀,我為了她還活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