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 米米，我的最愛也是最後

手機相簿裡有塊區域，是我一旦滑到，就會直接跳過不會回顧的位置。

不會回顧、不會細閱，不會比對這一張比較好、那一張比較糊而刪除。

那是 2016 年三月，我的第一隻狗狗離世前的最後紀錄。

米米，離世前一年新年／2015.2.18

我曾有一隻狗狗。

養狗，是在我獨立生活後一個隱隱的夢想。當時我認為自己經濟獨立，有固定居所，住處也沒有限制飼養寵物，我覺得那時的自己可以養狗。

但我錯了。

與前任對象交往的過程中，我養了屬於自己的狗狗－－當時對方在社群上看見有人要送狗的訊息，一方面因為知道我想養狗、另方面又擔心狗狗會因為沒人要而被遺棄，於是就悄悄地付了錢將狗帶回來，預備給我驚喜。

那是我的第一隻狗，米米。

米米，瑪爾濟斯。來到我身邊的時候才三、四個月大，外形簡直是團凌亂的小白毛球，瀏海因為細軟的毛質而不斷倒下來，遮住他的眼睛，看起來有點迷糊的樣子。小小而軟 Q 的腳，只要一快速跑動在光滑的木地板就容易站立不穩、摔得四腳朝天，但在我抱起他之前就會爬起來，繼續蹦蹦跳跳、屢敗履戰。

雖然不是自己親自找到的狗狗，但我根本是第一眼就愛上米米，他來到身邊的第一天，我就拿出所有在從書中涉略的養狗知識，買一切當時所能負擔最上限的食物、玩具與用品，除了上班根本不出門，要不就是去哪裡都帶著他。

有一晚，我家大樓門口發生機車縱火事件，密不透風的黑煙隨著樓梯往上竄，我聽到外面有人叫大家快點離開，於是浸濕毛巾、牽著米米衝出套房。

但門外的情形根本不是火災宣導影片那樣樂觀，我們看不見左邊、也看不見右邊，以為可以快速下樓的我瞬間慌了，在根本無路的情況下甚至選錯了方向，走到逃生逃道時才發現那裡的煙更濃更密更快速，濕毛巾沒有用、趴在地上也找不到殘存的空氣。

呼吸的能力逐漸衰竭，在幾乎窒息間，我因為想抱起米米加快移動速度，結果掉落了牽繩而讓他消失在濃煙之中，當時我用最後一口保留在胸腔間的氣、以彷彿在地板上游泳的姿勢，瘋狂摸索。

共同生活的畫面在腦中輾轉，就像影片但是非常斷續，時間可能只有幾十秒，但卻受到無限期拉長的折磨。

終於終於，我摸到了他的牽繩。

千鈞一髮，也許是米米給我的提醒，我抱緊他轉往另個逃生通道而去，躲過火劫。

事後我帶著米米去洗澡，鄰居見了他笑著說：「妳養的這是約克夏嗎？」

濃煙凝結後形成的灰覆蓋在米米的白毛，以及我劫後餘生的臉上。

我們曾經共歷患難。

又過了一陣子，我結束當時的感情，生活之中忽然只剩下我與米米。我們原本應該相依為命，但隨著工作變忙，米米獨自在家的時間拉得很長，我開始覺得總是等待的他太可憐了，最後我選擇將他送回老家請爸媽照顧。

聽起來好像迫不得已為他做出最好的決定；但那只是我無賴地承認自己面對現實的能力不足，以「他太可憐了」藉此逃避應負的責任，並且將其隨便的搪塞在父母身上。

知道自己不對，但是無暇顧及，那時的我有好多事想做，卻認為會被待在家的狗而束縛。結局是我對米米的愧對從放棄他就開始累積，只是不願意正視，所以在他離世的時候上升到了無可挽回的高點。

米米當時才十一歲，他的眼睛既大又澄澈明亮，一點白內障的影子都沒有；卻因我沒有預視到嚴重性的心臟問題而倒下。

永遠也沒辦法忘記，在火化前我已經崩潰，和妹妹們只能無意識隨著工作人員指示哭著叫：米米快跑，火要來了！

他還活著的時候無法左右去向與命運，如今他離開了，他已經是自由的了。

火燒不了他，我也留不住他。

很多事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自己曾遺棄一段愛我的生命，這是既成事實。

背負自己就已難以承受，我決定不會再養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