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刀俠 第三章 (下)
以尼莫看待失憶的淡漠表現與對災難的機敏反應，俄國人總認為尼莫的真實身分認識殺人狂或恐怖分子也不奇怪。
「你知道是誰寄包裹來！」托加總算撈起這個顯而易見的邏輯失誤，簽收包裹的是本人，尼莫當然知道是誰寄的！
「唔，差不多。」
既然沒直接把神祕禮物帶回房間裡，就是在托加面前打開也無所謂的意思？
「那還不快拆，你要等我上班才偷偷打開禮物盒嗎？抗議！這是精神折磨！」尼莫還真的就是這種人。
「我只是想先吃早餐，那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要不你替我拆。」尼莫甚至打開手機準備閱讀晨間新聞，無線區網頻寬有限，純文字留言板和新聞網又流行起來，想要更多流暢影音服務就得用牽線網路。對穿越前還在用PTT的尼莫，純文字非但不是問題，甚至很方便。
既然獲得許可，俄國人便不客氣地掂了掂包裹，不重，單手就能拿起，晃動紙盒的內容物手感像是布料之類。
托加一看寄件地址，立刻石化了。
「格林大廈？你何時惹到這個集團？是哪個吃我們外賣的員工食物中毒心理變態報復廚師嗎？完了這次真的GG了。」
尼莫懶得理他，托加只好放棄對室友討回嘴賤的一箭之仇，他真的快遲到了。
俄國人拆得很小心，沒割毀緞帶和禮盒，倒不是擔心裡頭真裝著生化武器，而是他們生活裡很久沒有如此精緻漂亮的存在，由尼莫來動手肯定是暴力拆解。
從細節就能看出，生在擅長進口貿易的台灣，尼莫曾理所當然地享受來自全世界的平價舶來品和仿製物，那些產品對托加卻是想都不敢想的複雜多彩，比如台灣的書店文具、生活小物，超市和購物網，複製改良的各國美食小吃，哪怕大街小巷都有的麵包店，托加都覺得尼莫和他對麵包的認知完全是不同存在。
當尼莫描述台灣生活給他聽時，托加總有種「你這傢伙在吹吧」的感覺，尤其是全民健保，特別是全民健保！雖然尼莫總是說不考慮醫療服務的話隔壁日本更誇張。
同樣見慣莫斯科傳統古典之美的托加，覺得台灣是方便又神奇的萬能島嶼，而美國……怎麼說呢？一般美國人生活就是有點糙，更別說下層階級。
哪怕失憶了，尼莫也沒對眼前偶然出現的美麗細節產生惋惜，因為習慣了。捲髮青年同樣時不時流露出這種複雜又細密的特質，這個也會那個也會卻不覺得有何了不起。
托加拿出一件整疊整齊的嶄新黑色軍裝大衣，筋骨分明的大手有點顫抖，這個名牌logo實在太閃了。
「尼莫，人家送你的這件大衣好像很貴。」
「啊？是衣服嗎？你跟我說牌子我也不懂。」問尼莫遊戲橙裝紫裝名字他還有些印象。
「還有一張留言，你到底要不要過來？」金錢蒙蔽了托加的眼，他彷彿看不懂英文了。
「我要讀新聞，你直接幫我唸吧！」尼莫一旦被某篇文章挑起興趣，就非得看完不可，但他也擅長一心二用。
「是你說的，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內容我可不負責任！」托加不忘打預防針。
「吾心吾行澄如明鏡。」尼莫大言不慚的說。
致尼莫隊長（註）：
你是我的英雄。
PS.你的外套不小心被房務扔掉了，請原諒我。多聯繫。
忠誠的朋友 馬修
尼莫的確接收到留言訊息了，捲髮青年咕噥：「玩諧音梗的混蛋。」
「呃……兄弟，他在背面寫了私人電話號碼，坦白講這封留言讓我感覺惶恐。」比如外套啦房務啦這些關鍵字。
尼莫固定穿同一件飛行夾克，髒了就拿去自助洗衣店洗完直接烘乾，夾克很快就被洗舊了，品質不錯還沒破，尼莫就一直穿著，昨天在店裡卻不見他身著慣用外套，二月天，捲髮青年鼻尖凍得發紅，幸好還有套頭毛衣－－托加和店長都穿短袖。
除了盛夏，托加每次看室友出門，總會有種他還在莫斯科的錯覺，明明孤星市不冷，甚至稱得上濕熱，托加好不容易感到涼意時，尼莫卻一副快要凍死的樣子。
桑妮姊說過，那是尼莫傷病沒徹底痊癒，身子虛弱的證明，他沒有受折磨的記憶，但身體顯然還記得。
根據孤星市老居民桑妮姊表示，十年來美國氣候變化極端，孤星市不是沒冷死過人，連水管都凍爆好幾次，某些下雪日子也是真的刺骨難當，這時托加就很同情室友了，孤星市公寓通常沒有暖氣，老房子濕氣重兼漏風，尼莫只能靠去跳蚤市場淘到的電暖器躲在被窩裡苦撐。
尼莫失憶從機場回來卻發燒感冒時，托加將派不上用場的被子借給他，尼莫一直佔用不還，後來甚至乾脆直接塞錢要室友再去買床新被子。托加猜測尼莫一來是冬天需要同時蓋兩件被子，二來喜歡保留使用過的東西，不願再與人共用，可能是失憶之人對自己的痕跡有更強的佔有慾。
大概沒人比托加更懂尼莫對保暖物品的依賴，飛行夾克也是他最近一次失憶時穿在身上的衣物，穿了快一年的心愛外套就這樣被扔掉了，對他該是多大的打擊？
俄國人和台灣人的悲喜並不相通。
尼莫認為首富的總統套房裡大概每天都有很多撕壞的髒衣服需要丟棄，出點小差錯沒必要苛責，顯然首富也是這麼想，直接賠尼莫名牌大衣。白賺一件新大衣挺好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捲髮青年直接抖開軍裝大衣披在肩膀，瀟灑的動作讓俄國人看呆了，雖然底下是條紋睡衣。
「挺合身的。」尼莫並未真的穿上大衣，只是憑感覺說。
當然得合身，畢竟首富可是拿走他的外套當對照組，但馬修能考慮到亞洲人體型和歐美尺碼落差的確用心，也可能是助理太過萬能。
「難得帥一次，你乾脆穿好衣服褲子搭配大衣，我幫你拍張照傳給Boss和桑妮姊看。」托加興致沖沖提議。
在家主張絕對睡衣派的尼莫僅此一次披上名牌大衣，竟然出現了英雄變身的效果，可見室友私底下多麼頹廢邋遢，托加認為捲髮青年大概將所有的潔癖精力全擠出來用在餐館工作裡了。
「本人天天都很帥，還有我現在不想換衣服，又不是馬上出門，多此一舉。」尼莫馬上將軍裝大衣掛進衣櫃，加了句評語：「這件好看歸好看，太修身了，不方便在裡面穿羽絨背心。」
托加熱烈點頭表示同意。
「馬修該不會是那個馬修？」他用兩根食指在頭上比出格林集團的鹿角商標，寄件地址是本市著名地標，緞帶用了代表色，再看不出來就是瞎子。
「我在森林裡偶然救了他一命，馬修‧格林玩高空跳傘偏離落點掛在樹上。我就是客串拐杖與計程車的功能，沒想到他這麼客氣。」尼莫沒看過那部韓劇，不妨礙他拿預告片來妥善運用。
「看來有錢人也不都是沒禮貌的白癡。」室友被稱為英雄讓托加與有榮焉，尼莫拯救世界首富這件事太屌了！「可惜我們Size不同，否則我就能穿你這件名牌大衣去約會了，哪怕拍個照也好。」
剛剛吃飽，血糖上升的愉悅感讓尼莫懶得動彈，不然聽到那句「Size不同」，尼莫肯定要沒收愛心三明治然後踹白目室友一腳。
「不管從新聞裡或實際接觸，我覺得馬修‧格林應該是所謂的社交牛逼症，會受歡迎不是沒道理。」和自己剛好是兩個極端，尼莫感慨。
「對了，你的夾克怎會在首富那裡？」托加等到吃完三明治才問，非常自然，完美！
尼莫眼也不眨道：「借他包紮受傷部位。」
「瞭解。」托加暗暗鬆口氣，剛剛他聯想到非常恐怖的可能性，十八禁的花粉啊魔法什麼的，幸好是白操心。
「沒事，那件外套就算乾洗完還我，我也不想再穿了。」
「那我們晚上請假一起逛商場怎樣？我剛好也想買新衣服。你總不會想穿著那件名牌大衣上下班？」
托加本想回衣服就是用來穿的，穿到破爛再換有何不可，回神一想，光是世界首富送衣服引發的八卦就夠他喝一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是點頭同意。
※※※
轉眼就到了除夕夜，這幾天西湖餐館全體成員忙著趁休息時間製作一箱一箱紅包，就是為了是在除夕和新春期間隨餐贈送給所有客戶，內容物只有一分錢，主要是討個喜氣。
除夕對美國人而言只是普通的日子，在中華文化裡卻象徵著家族團圓以及餐飲業的地獄考驗，這一天連尼莫也得全日工作，外送員更是全體出動，餐館起碼得有兩個廚師坐鎮才能應付源源不絕的客人，除夕工資是平常三倍，因此員工們毫無怨言，更想趁機大撈一筆小費。
店長夫婦眼看訂單太多實在接不完，決定加時營業到半夜兩點，多少滿足華人一起守歲的浪漫了。
托加雖然是俄國人，卻是最嗨的那個，他甚至穿起不知從哪租來的紅馬掛和瓜皮帽，站在門口招攬不少好奇中國新年的美國人進來消費，店長讚賞他的傾情相挺，答應要給他額外的大紅包。
尼莫沒有特殊感觸，就是很忙而已，但有錢拿總歸是愉快的。
「你怎麼一點都不開心，台灣人不是也慶祝月亮新年嗎？」托加發現尼莫比平常還要死魚眼。
晚上九點，人潮開始退去，接著會來西湖餐館的消費者，除了想體驗守歲一同嗑瓜子喝茶看電視閒聊的熟客，就是今天同樣也要加班到精疲力竭的飢餓社畜了，除此之外，孤星市警局也是他們的忠實客戶。
托加不是不累，但他真的開心，就跟美國的聖誕節、感恩節，日本的新年讓他一樣開心是相同道理，俄國人喜歡那種人們不問理由彼此道賀慰問，友善熱情的快樂日子，彷彿世界上充滿了愛。
畢竟他的祖國在打仗，令人厭惡的侵略，男人們一批批無意義地死去，被送進戰爭機器絞成肉泥，或者因言獲罪。
托加的確需要溫暖的愛，但是室友今天眼神比平常更冷，完全不配合節慶該有的套路，甚至還批評他穿中國風不好看，瞧瞧這是人話嗎？
「我沒有不開心，只是有點累。」
「你還好嗎？桑妮姊和店長不是一人給你一個紅包嗎？我只有一包而已。」托加擔心的問，為了提振士氣，給員工的紅包都是早早就送出去了。
他隱約感覺出室友的失落好像和紅包有關，總不可能是嫌棄包得少，他偷偷看過，尼莫的紅包可是最鼓的！
「這麼說好了，我跟你一樣，今天第一次收到紅包，也不是每個台灣人都會慶祝月亮新年。」尼莫笑了笑，揭下一張已出餐的單子，按到串滿紙張的鐵針上。
「噢，我懂了。」尼莫提及過去裡沒有某個地方或某個人等他回去，原來包括這層意思，托加慢半拍才想起這個事實。
「別跟桑妮姊他們講多餘的話。」
「放心，我沒這麼不識趣，今天大家都要開開心心的，你也不能例外。」
「我只想早點回家洗澡睡覺。」尼莫撇嘴。
托加快速倒一杯柳橙汁仰頭灌完，又出去奮力賣萌了。
過了一會兒，尼莫無來由地寒毛直豎，像是有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
「先生，請讓我替你帶位，廚房只開放員工出入！廁所不在這邊！」
一陣有力的腳步聲混著試圖阻止來客莽撞之舉的俄國口音，看來托加遇到麻煩，該不會是奧客出現？尼莫迅速示意老陳接手，自己則準備接敵，無論如何不能耽誤出餐速度。
「謝謝，我來找朋友，等等我會點些外帶。」
這道男聲有點耳熟，尼莫一時半會卻想不起來。
現實容不得尼莫細細回憶，下一秒穿著風衣墨鏡的高大男子探進隔離廚房與用餐區的布簾，對著尼莫將墨鏡拉到鼻尖，露出一雙掠食者的金眸。
「新年快樂！想我嗎？」
尼莫千辛萬苦才忍住一聲F開頭的單字。
※※※
註：Captain有船長或隊長之意，馬修在這邊用了兩次雙關語，一次指鸚鵡螺號船長，一次指美國隊長，漫威超級英雄。
作者的話：使徒來襲……啊不，是令人開心的首富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