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疾聖騎士與內定的魔衛》CH8-締龍之民-2
魔力與魔力碰撞，震動大氣的裂空之聲，將龍城郊外飛禽走獸驚擾得四散奔逃。地震、狂風四起，外溢的魔力撕裂處刑台，由硬木建構而成的高臺被衝擊波一再衝撞、裂解，與妮莉雅的盔甲一起變得殘破不堪。
「喔啊啊啊啊啊——！」妮莉雅催鼓著全身上下僅存的魔力，利用影神賦予的不祝福，將自身歷經的一切過往、一切試煉，全都轉化為力量。她的聖騎士大劍正爆發著前所未有的青色豪光，那是她靈魂的顏色，也是她潔淨的信念表徵。
龍吼砲夾帶著本應用來對付整支異怪群體的萬鈞之力，壓在曾經身為「人類之盾」的騎神女孩身上。她無畏的雙眼直視著那份絕望，身影卻一如過往般強大、堅毅。
甚至在愛之前，她已再無迷茫。
然而，「黑曜騎神」之名聽起來如此強大，奧雷奇卻明白，儘管是已經灌足魔力的黑曜魔裝，在剛才的激戰當中也已消耗得七七八八。妮莉雅等同是以肉身阻擋在龍吼砲之前，與一整個部隊的魔法詠唱者抗衡。不對等的戰鬥情境下，防禦被瓦解，只是時間問題。
本該是如此的。
一道、兩道、三道人影，陸陸續續在這陣混亂中躍上了處刑台，仔細一看，那竟是「蜥尾巷」的影之民。
「人棍」絲蒂琪本是高階魔道士，她所擁有的魔法實力自然不容小覷。她裝備著黑市流通的魔裝義肢，來到妮莉雅的身邊，為抵禦龍吼砲提供魔力，身旁更有地鼠酒吧的雙鼠夫妻，鼓漲著渾身上下的肌肉，以巨盾抵抗魔力波動。
攜帶魔具的影之民一個個現身，他們無一不是在影之女神凝望之下，跨越自身試煉的隱匿者，實力與聖騎士相比雖然不見得更強，但也堪稱伯仲。
奧雷奇還看見英格薇挺身站在她無血緣的姐姐——妮莉雅身邊，雙短劍交叉在前，引動影神的「不祝福」。姊妹倆一青、一銀的法色在龍吼砲之前耀眼著，如同狂亂風暴之間的兩點明星。
甚至於，應該被保護的百姓當中，有許多曾經的締龍戰士也一躍上前。仔細一看，當時在市集裡被妮莉雅好好「教育」的兩位大刀客，竟也拖著殘缺身體衝了上來。
「吼喔喔喔！」眾人齊聲大吼，魔力流裂解的速度於是越來越快，在眾人通力合作之下，集結了一支魔法部隊的龍吼砲，終於在妮莉雅的聖騎士大劍之前煙消雲散。
「黑曜騎神！黑曜騎神！黑曜騎神！」在足以摧毀整個市集的大魔法前倖存，民眾開始大聲歡呼起來。而身處於最前方的妮莉雅，仍是筋疲力盡地倒了下去。
「妮莉雅！」奧雷奇掙扎起身，蹣跚走到妮莉雅身邊，只見失去魔力的黑曜魔裝散落在一旁，和絲蒂琪一起變成人棍的妮莉雅滿面倦容，卻依舊帶著微笑。
「被保護的人，怎麼可以逞強？」妮莉雅笑得開懷，笑得像是眼前的危機根本不值一提。
奧雷奇緊緊抱著四肢斷開連結的妮莉雅，她那因為持續在前線戰鬥，變得傷痕累累的軀體上，如今又有了新傷。瀰漫在心口的疼痛讓奧雷奇不爭氣地濕潤了眼眶，「我又傷害妳了，就像我的母親一樣……」
「傻瓜。」妮莉雅的話語卻輕柔得如同撫摸著奧雷奇的臉頰，「都到這個地步了，還要假裝我們從前不認識嗎？」
奧雷奇這才悠悠想起——
莊園前，那個總是練完劍才被允許回家的少女，經常與他視線交會。能夠聽懂魔力的奧雷奇，每一次透過魔力聽見的是什麼呢？
「你要作我的朋友嗎？」
而如今，這女孩跨越了試煉，超越了殘缺，成為他的主人，還做了他的女人。
「我們相互交換過的想法，何曾是一種傷害？」妮莉雅瞇起了眼睛，肯定地點了點頭，「我想，一定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已經不只屬於我自己了吧。」
「那是……！」奧雷奇無法忍住喉嚨裡的酸楚，眼淚不爭氣地直落，「我、我怎麼能待在妳身邊……」
「法洛斯的屁話，就讓他去吧。你怎麼能說你沒有資格呢？」妮莉雅使盡全身力氣，湊近奧雷奇哭濕的臉頰，輕輕吻了一下，「因為我愛上你了，就因為這樣，你比全世界更重要。我可以不要這個世界，但是你得待在我身邊，明白了嗎？」
潰堤的淚水雖然苦澀，終究沒能奪走奧雷奇的笑容。他抱住妮莉雅，危顫顫地站了起來，身材壯碩如巨岩一般的窮鼠與暴鼠，則幫著扛起了失去行動能力絲蒂琪，收好兩人落下的魔裝義肢。
他們已經準備好逃離現場，但摔落在民眾之間的法洛斯・山達拿卻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事。天上的黑雲已經近在眼前，往龍城大門口延伸而去的中央大道上，已然是一片幽暗。永夜侵蝕著締龍神國，而包含神龍皇的威信在內，山達拿家所率領的第二騎士團及他們的魔法部隊，都在民眾面前失去了信用。
今天肯定會是締龍神國最黑暗的日子。
法洛斯支起身子，他那一頭紫色長捲髮，早被自己流出的鼻血沾污，但他自詡還有一點點屬於聖騎士的榮耀在。轉身回望從龍城進來的一片黑暗，那是高階異怪才有的恐怖壓迫感。
然而仔細一看，迎面而來的並不是預期當中的異怪部隊，僅有一個巨大個體，纏繞著不斷飛散的黑霧徐徐而來。這仍然不減其危險程度，某些極為強大的異怪個體，就算傾盡整支騎士團全部兵力，也只能堪堪將牠擊退。
隨著黑影越來越大，現場百姓們無不摒息。
「喝啊！」法洛斯拼了命飛身上前，但他的聖騎士大劍只碰到菁英異怪的一片鱗，便應聲折斷。其強大的威壓感只能更多，沒有更少，無計可施的法洛斯甚至可以感受到——祈禱術正被黑影貪婪吞噬，空神沃朗所賜與的權能，即將點滴不剩。
利爪、長牙、綠鱗與粗壯的雙腿，每一步走過，都讓整個龍城被撼動。黑霧籠罩在紅光異現的頭部，看不清外貌的巨大菁英異怪，如同將街道一併吞噬般聳立在行刑台前。
而因為龍吼炮喪失戰力的「騎神」，彷彿只能躺在她的魔衛懷裡，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
「妮莉雅，我要把妳交給窮鼠。」奧雷奇面色肅然，望向亂成一片的山達拿騎士團，以及差點要被巨大異怪踏碎的法洛斯，「憑他們的身手，應該還能把妳帶出城外。雖然我所剩魔力沒多少了，但我會爭取時間。」
「你還記不記得，之前去蜥尾巷的時候，你給我搞得神秘兮兮，好像什麼事情都不要緊似的？」
面對妮莉雅突如其來的提問，奧雷奇古里古怪地揚起了一邊的眉毛。
「我現在把那個情境原原本本地奉還給你。」妮莉雅頑皮的笑容裡沒有半分恐懼，「答應我兩件事，第一，無論如何不要露出詫異或帶有敵意的表情。第二，千萬不要繼續勉強自己，答應我這兩件事，我就讓神龍皇啞口無言。」
「這都什麼跟什麼……」奧雷奇苦笑著點了點頭，「我答應妳就是了。」
得到奧雷奇首肯之後的妮莉雅開懷地笑了，隨後她用眼神指了指破碎處刑台邊，一位渾身血污，卻身手出奇矯健，看起來分明傷勢重得不可思議卻笑容可掬的「斥候」……
民眾當中有人大喊道：「啊，是那半張臉都被撕爛的斥候，他還活著啊！」
「你說什麼？那人不是跑進皇城傳令了嗎……」民眾當中有人鼓譟起來，「等等，他看起來好像很有精神哪？」
那人正是本該看起來傷疲交煎，如今卻在處刑台前手舞足蹈的浴血斥候。奧雷奇仔細一看，這不就是「半張臉的霍夫曼」嗎？
「蜥尾巷的人是不是全都跑出來了？」他臉上的無奈看上去更濃了，「我本想自己扛下一切，以『影之末裔』的身份被處死，這樣一來，大家都可以繼續安心度日……你們是不是瘋了？連根據地都不要了？」
「嘎哈哈哈，奧雷奇你傻啊！開玩笑，影之民的夙願就要實現了，我們還要那個破巷子做什麼吶？」
霍夫曼大笑的聲音傳遍了廣場，不只民眾全都嚇得忘了要逃跑，氣急敗壞的神龍皇與宰相更是脹紅了整張臉。但巨大異怪已經走到跟前，如今就算是龍顏盛怒，又有什麼比這更可怕呢？
就在此刻，妮莉雅大聲地說道：「伊法，可以了喔。」
隨後震耳欲聾的吼叫聲響徹。
巨大菁英異怪周遭的黑霧散去，黑雲與籠罩龍城的永夜，也如同夢境一般飛灰湮滅。黑霧當中現出真容的，是一頭有清澈墨色眼珠、尖嘴、長牙與巨爪，但形貌祥和的翠綠色魔法生物。牠嚎叫著展開雙翼，那翼展之間，有青綠色光點一再灑落，在冬日裡散播著溫柔且溫暖的氣息。
神龍皇瞪大了眼睛，宰相張大了嘴，山達拿的家主沃蘭肯下巴合不起來，舌頭翻攪著吃驚的口水。
不被允許驚訝的奧雷奇，則有肚子上被狠狠揍了一拳的憋屈感，「絲蒂琪小姐……這肯定是妳的主意對吧。」
「你真的是不懂女人呢，我們女人啊，有一點秘密，又有一點調皮才正常呀，奧雷奇老爺。」絲蒂琪在同為女性的暴鼠懷裡嫣然一笑，「我們可愛的小妮莉雅想嚇嚇你，我身為締龍神國前第一皇女，洩漏一點皇家才知道的秘密給她，應該沒關係才對s吧？」
「魔法生物『翠晶亞龍』，正是『翠星龍』的幼體。」妮莉雅像是非常感慨地點了點頭，「我們家的小伊法原來是這麼強的魔法生物呢，奧雷奇，你居然敢瞞我，膽子真的不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