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港-1 / 2024 01

2024/03/10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她是土生土長的台北人。但是因為他的爸爸和原生家庭的關係難解又疏離,她自有記憶以來過年過節的美好氣氛和大家庭的感覺大都來自鹿港外婆家,她常常有鹿港才是老家的錯覺。

她上小學之後,沒有跟爸爸的家庭吃過年夜飯,很長的一段時間,那是一個回不去的家,連去看疼她的爺爺都要偷偷的去爺爺的辦公室裡看。

她幾乎可以說只有在外婆家過年的記憶。

外婆家是傳統的農家,習俗是初二才能回娘家。她連在台北吃四個人小家庭年夜飯的記憶都稀稀疏疏,忘了從哪一年開始,她的爸媽為了不讓老人家罣礙,可能也不想冷清清的過年,他們會先回埔里阿姨家會合,等初二再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回鹿港外婆家。那樣熱鬧的過年,持續了好多好多年,久到足以建構她對過年的定義: 好多的家人和孩子、鍋鏟的聲音大聲聊天的聲音笑的聲音,和源源不絕的食物。

鹿港的外婆家,在到這個年代都還沒有便利商店的、很鄉下的地方,村莊巷口的商店因此屹立不搖的存在了幾十年,看著整個村從坑坑巴巴的泥土路到產業道路一路進展到了柏油路,行車從阿公的鐵馬和摩托車到保時捷。唯一不變的是村裡的那條水溝,只是以前的溝一度清澈溝裡有福壽螺,現在恢復了臭水溝的樣子臭到連福壽螺都沒有了。

小時候的外婆家真的像兒歌說的,又養雞又養鴨,是一個三棟房子共享門前廣場的地方,門前廣場的側邊是外婆養雞養鴨的柵欄處,她喜歡毛茸茸的小鴨,但是也喜歡外婆做的鴨血糕。她可能那時候還小,無法把可愛的毛茸茸和碗中的美味食物連結,也無法在一向笑咪咪對她好好的外婆扭斷鴨脖子放血的時候把那樣的畫面和殘忍畫上等號。農家,動物是食物,讓人可以吃可以賣,活下去的食物。

外公長得高帥挺拔,據說有部分的外國人血統。她覺得外公是個很會種田的農人,外婆家的飯全是外公親手種出來的,種的米不只可以自家人吃還可以賣,她記得外公走了以後看到舅舅們打開倉庫,滿滿的米袋,她不知道那些米可以吃多少年,她也不知道,在外婆被送到醫院氣切前,那些米吃完了嗎? 她被綁在床上什麼都不能吃的那六年,會不會想起她用外公親手種的米煮的香噴噴好好吃的飯?

外公家的田,不只有稻米,還有各式各樣對她這個都市長大的孩子而言超級好玩的東西,譬如說,地瓜葉和番薯。她有在秋收的稻草堆裡和表妹們玩,也有在外公的田裡找番薯烤番薯的記憶。外公外婆有六個活下來的孩子,三個女的之後三個男的,從大人們的形容拼湊,他們的小時候物資並不充足,外婆不識字沒有外出工作,外公是用很多的汗水和辛苦,用他的田拉拔大了六個孩子,養活了一大家子人。

約莫在她小學中高年級,台灣經濟起飛到連鄉下也有感,外公的農事不只在陸地上,也延展到了水域。外公的田鑿了好幾個超級大的池子,開始放起水養起了鰻魚。養鰻魚雖然也不輕鬆,但是是一輩子辛苦的農家的苦盡甘來。那些年鰻魚外銷日本價好到有鰻魚小偷,外公和二舅晚上得睡在鰻魚池邊看守鰻魚。二舅中學畢業就去跟著彰化的大姨丈當了鋼鐵的學徒,從黑手的工作學起後來在外公的鰻魚池邊蓋了鐵皮屋,一年一年,鐵皮屋旁蓋了二舅的工廠,晚上的鰻魚看守處從一張躺椅變成鐵皮屋變成了鋼骨屋變得越來越有規模,二舅依然隨著外公看著鰻魚,看著看著,鰻魚價跌了,外公走了,養鰻魚變成了養無毒泰國螯蝦。

二舅在池邊種了各式各樣的果樹,無花果,棗子。。。蝦子收成的季節,二舅和大阿姨家大大小小穿著青蛙裝出動下池抓蝦,好蝦即使冷凍也鮮甜,年年供不應求。外婆家的農事隨著時代的更迭,找到了它的出路,傳承了下來。


    7會員
    8內容數
    留言0
    查看全部
    發表第一個留言支持創作者!
    從 Google News 追蹤更多 vocus 的最新精選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