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蓮/ 2024 04

她喜歡花蓮，應該說，她喜歡海。相較於山，她喜歡海多得多。

她喜歡海豚，說不上為什麼，就是一股腦地喜歡。她在大學的時候，夏天好多的日子都泡在花蓮的港口，她跟著出海，看海豚，數海豚，解說海豚，她覺得那可能跟海豚的愛玩和自由有關係。

總之，花蓮之於她，像是一首充滿活力陽光的青春的歌，她一個暑假可以曬得滿臉雀斑黑了兩個色階，但是她還是喜歡在海上坐在船首看著海豚。船首的位子曝曬顛簸，浪大的時候像坐小型的海盜船，水會潑到雙腿甚至身體都濕，她不以為意，那始終是她上船最喜歡的位子。她在那短短的幾個小時，奢侈的好像擁有整個太平洋的遼闊。

幸運的時候，會有海豚來船首逐浪玩耍，可以看到飛魚從水面上滑過，也有水花濺起的時候陽光下畫出的虹。有陣子她跟著學長姊上的是木頭的漁船，她喜歡在休息的時候和漁民蹲在港口聊天，晚上就吃現殺的沙西米配米酒。原住民的漁民天性爽朗，再苦的日子，在滿天星斗的港口來盤好吃的海味來瓶酒，似乎一切都過得去了。她人生第一次喝到想吐就是在石梯坪的漁港，她忘了那天跟大家開心地聊了什麼，但是她記得那天的不是米酒而是米酒頭，她喝了幾杯後躲在洗手間，一面壓著不舒服的感覺，一面對自己從未經驗過的暈眩感到新鮮。

在花蓮的她，連人格似乎都因為山高水闊而豁達了起來，相較於台北的家的嚴格，花蓮的夏天讓她有著遠離操控管束的自由，她可以朗聲的笑，穿著運動拖鞋在港裡船上趴趴走，她似乎在花蓮可以大口呼吸，在船首，只有海豚看得到的地方，她可以暫時拋去從小框在她身上一個有家教的女孩該有的樣子，放心的做個野孩子。喔，她喜歡花蓮。不只是大海，還有面對著大海可以真實的她。

很多年以後，像沒緣由地滿心滿意喜歡海豚那樣的，她和那個她一股腦地喜歡的男孩見面的地方也在花蓮。男孩騎著機車到車站來接她，她還記得她看到他的瞬間，藍天白雲襯著一身晴朗的男孩，那個畫面真美。她到很久很久以後才知道，原來有一些畫面是會刻在心裏面的，再多的淚水都沖刷不去，她努力過無數次遺忘，卻無法在這樣的畫面閃過心頭的時候不微笑不心軟。時間像一場海上狂暴的風雨，嚴厲地篩選著能留下的風景，能夠歷經時間毫不留情的洗禮倖存下的美麗畫面讓她漸漸釋懷，似乎人生能夠擁有這樣難得的寶物，已經值得了。

大海，夏天，海豚和笑起來真好看的男孩，花蓮封存著她珍貴的、心的印記，通往真實和那個還能毫不扭捏直接了當的喜歡一個人喜歡一件事情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