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殺不死你的，終將使妳糜爛】第三章 - 八卦
“我是第七組的，請問你是第七組的嗎？”
眼前的男孩長著快一米八五的大高個，卻意外地消瘦。雜亂的韓式鍋蓋頭下是深邃的眼窩，裡面住著一雙大，但空洞無神的眼珠子。他應該慶幸自己的鼻子高挺，唇形優越，配上那慘白得瘮人膚色，頂多看起來像毫無生氣的陶瓷娃娃。他的五官膚色但凡多一點瑕疵，都能讓他看起來像在福爾馬林裡泡了一宿一般。
“嗯，我是白芸，也是第七組的。” 他大概是看到我掛在帆布包上的白雲掛飾，才猜到我的本名。
“其他組員在那邊。”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見到兩女一男在演講廳最後朝我們揮手。
我微微點頭，跟著高個子男孩走。
在我們還有幾步之遙時，其中一個女孩子便起身打招呼。
“你好呀！我叫蘇晶晶，今年大一。” 這個叫晶晶的女孩人如其名，一雙大眼睛如兒歌描繪的一般，亮晶晶，如閃爍的星星。她的鼻子雖不高，但勝在精巧，配上那張薄薄的小嘴，還真有點像當紅的韓國女星IU。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把臉塗得太白了，和她小麥色的脖子脫了節，打遠一看，還以為是在隔壁美術室借來的石膏像，色都還沒來得及上勻就給裝上了。
“我叫林妙可，是晶晶的好朋友，是大二的。” 這位林小姐姿色不輸晶晶，可惜是個塑料閨蜜。好朋友頂著顆剛借來的假頭就出門，身為姐妹的她不提醒就算了，還挽著對方胳膊把臉使勁往上貼，巴不得把“我比她白比她天生麗質”刻在腦門兒上。
“我是孟毅凡，大三的。” 一旁戴眼鏡的男生徐徐轉身，十分有儀式感地鞠了個躬，其他人也都尷尬地回了個禮。
“秦淮，大三。” 那叫秦淮的憔悴瓷娃娃掃了一眼眾人，很快就又垂下眼去，望著隔壁一排無人的凳子腿發呆。
“我叫白芸，讀大二，謝謝。” 我本想給個禮貌的微笑，但看到大家的反應，我大概率只是給了個面無表情的抿嘴。
就在氣氛變得越發尷尬之際，教授開口了，“聊天下課再聊，找到小組的同學麻煩坐下，今天有好多東西要交代，快點快點。” 隨著大家陸陸續續地坐下，我也在蘇晶晶身旁坐下了，秦淮也順勢坐在了我左邊。
“大家應該看過課程大綱了，我們這是市場營銷課，不需要考試，評核內容是兩份小組報告，一份個人作業，以及課堂參與率。兩份小組報告占總成績百分之五十，所以請大家認真對待。” 教授又把課程大綱從頭到尾過了一遍，提到課程設計的初衷時更是滔滔不絕，講著自己如何如何在某知名大學做客座教授，又如何地受學生歡迎，更被什麼知名企業邀請去演講，現在這間大學又是怎樣三顧茅廬才將他請出山，他又是怎樣絞盡腦汁將畢生所學之精華融入課程云云。本來早上九點的課就已經夠累人的了，他這一番自我欣賞更是令大家哈欠連連。雖然我很想用心聽，但奈何他講話如和尚念經，毫無抑揚頓挫，才一會兒我的思緒就飄走了，開始東張西望起來。
我眼睛一瞟，看見右邊的蘇晶晶在電腦上與林妙可吐槽：
蘇晶晶：有完沒完，煩死了。
林妙可：所以他說的有很多東西要交代原來是指自己的光榮史（翻白眼表情）
蘇晶晶：算，看在他給我們組分了帥哥的份上我就不計較了（偷笑表情）
林妙可：你說秦淮嗎？我覺得還好啦…聽說是渣男欸…
看到這裡我不自覺往左望。只見那瓷娃娃目視前方，雙眼失焦，手裏不知道在扣些什麼。再一細看，他左手的中指和無名指上竟長滿了紅疹。這種紅疹我幾年前也長過，發作起來奇癢無比，使人寢食難安。這疹子到春天或者免疫力下降時就特別容易復發。那時候各種西藥都試了，折騰了一個月，非但沒有好，連手掌都長滿了。最後死馬當活馬醫，和一個老太太拿了些偏方藥膏擦了，才慢慢好起來的。
眼見秦淮把手扣出了血痕，我忙出聲制止，“你不能再扣下去了，你越抓會越嚴重的。” 秦淮似乎被我嚇了一跳，愣了愣，忙用右手蓋住長滿紅疹的左手。
我意識到自己唐突了，但話已出口，不得不往下說“…啊…我之前也長過…就是要擦藥膏才能好的。你越抓它會長越多的。” 我壓著嗓子，身子往秦淮那邊側了側，生怕被教授發現我沒認真聽講。
“……我有擦藥…” 他的頭低下許多，手也握得更緊了。
“那個，如果你不介意試一試的話，我之前用的藥膏還有剩下很多，我可以給你裝一盒。我之前用了好多西藥都沒用，就是用了這草藥膏才好的。不過如果你不喜歡草藥也沒關係…我也不是要逼你用…就是一個建議而已…啊…就是你覺得不合適的話也沒關係的…就是…” 我越說越亂，本來只是想表達自己知道一個不錯的藥膏，覺得對方可以試一試，但是又怕他心理負擔太大被道德壓力逼得不得不用，所以又想給對方留點餘地，可一番陳述下來，意思都亂套了。
“可以的。我信你。” 秦淮忽然抬起頭來，視線正好與我撞上，“我可以試試…” 話還沒說完，他就又低下頭去，整副害羞新娘子的模樣，搞得我尷尬不已。
“…謝謝…啊就是…我明天下午有課，如果你回學校的話可以順便拿給你。”
“三點左右在星巴克可以嗎？” 他也不抬眼看看我，自顧自地講著。
“好的。”
“謝謝。”
“謝謝…不用謝。”
管完他人的閒事，我挺直腰板打算認真聽課，卻發教授講了這麼久還未入課題。“…團隊合作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所以我設計了一個同學互評機制，就是在小組作業完成後，你們需要根據個人貢獻互相評分。這個機制是我根據我以前在耶魯做助教的時候學來的。你們知道嗎，當年我在耶魯…” 說實話我覺得學生對講師的背景有瞭解是一件好事，講師喜歡分享個人成就我們做學生的也理解，畢竟能在這種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領域取得一番成績，也是很不容易的。作為學生的我們，稍微滿足一下老師的虛榮心，投去幾道崇拜的目光，他們則分享點獨家的學術資源或有趣的八卦，相互取悅也就算了。可有的人入戲太深，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紀的，真以為自己受盡萬民景仰，把用來教書育人傳承知識的講台當成戲台子，天天吹噓著當年勇，真是油膩且噁心。最可惡的是，等到考試臨近，發現自己還有一大堆正經內容沒教時，就輕飄飄地拋下一句，回去看看書和課後閱讀材料吧。不過這一切，只要最後給分給得好，就不會有學生投訴，妥妥的鐵飯碗。學生呢，還能在朋友面前炫耀一番，“我今年上課啥都沒聽，教授啥都沒教，最後居然拿了個A！”。雖說讓人哭笑不得，但我也不敢自認清高，比起要懸樑刺骨才能讀好的科目，我也確實喜歡這種白撿的便宜。畢竟，如今的大學教育，也就是混個名號而已，特別是商科，名牌大學的品牌效應大於一切，誰在乎你上課學了什麼？
看著台上那滔滔不絕的中年男子，我又發了會兒呆。太無聊了，又摳摳指甲邊翹起來的倒刺，摳疼了，又咬咬剛脫下來的嘴皮子，嘴皮子不小心咬流血了，又用自動鉛筆挖挖指甲縫，挖完還不解悶，就用水性原子筆描掌紋。我這時很慶幸我左手掌心有一道疤，這樣我又多了點東西可以描了。
直到我把自己身上能玩的東西都玩了個遍，這節三小時的課也才過去了三分之一。此時隔壁激烈的打字聲提醒了我，自己還有一個大瓜沒有吃完。
我是一個有原則的人，通常情況下是不會去打探別人的個人隱私的，至於偷看或者偷聽別人聊天這種事就更不會去做了。但是蘇晶晶在鍵盤上瘋狂飛舞的指尖告訴我，這是一個甜美多汁的大瓜。再看向蘇晶晶的臉，她嘴唇微張，彷彿鼻孔吸進的氧氣已經不足以支持大腦那龐大的運算需求，閒置的嘴巴也必須調休兼職，為算力出一分力。如果你說她是在記課堂筆記，那我是絕對不信的，畢竟為教授的豐功偉績興奮至此，不是精神失常就是心理變態，而我大概率相信蘇晶晶並不屬於這兩者。
這一番推論下來，我的好奇心更旺盛了。
“在企業管理方面，我也是很有經驗的。我剛畢業就進了寶潔，在兩年內晉升……”
我望了望牆壁上的慘白的時鐘，還有一小時四十五分鐘……
嗯，我也就是瞭解一下同學，畢竟大家現在是組員了，互相了解一下也不是壞事，而且，八卦這種東西我也不會全信，也就當故事聽聽，最重要的是，我是決對不會把東西透露給其他人的。
我彎了彎身子，右手托著額頭，假裝頭痛疼，實則確保蘇晶晶不會看見我的眼睛。我知道這掩飾很低級，但這已經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掩飾方法了。
電腦螢幕上：
蘇晶晶：啊？！她？！隔壁學校的！出了名的炮后欸！
林妙可：對！我聽到的時候也是覺得他瞎了眼（翻白眼表情）
蘇晶晶：在社交媒體上看過她欸（偷笑表情）很矮，不過一米五，而且長得很普，就是很會發騷（哭笑表情）男人都喜歡這一種吧。
林妙可：女人嘛，只要夠騷夠放得開，男人都會來者不拒的（翻白眼表情）睡的男人夠多只能說明她夠隨便，不代表她很有魅力，就是沒想到秦淮會喜歡這種幼兒園公交車（骷髏表情）
蘇晶晶：這一個交往了多久？
林妙可：好像一個星期就分了。
蘇晶晶：這不是男女朋友，是炮友吧！
林妙可：誰知道，反正是“在任時間最短的女友”的紀錄保持者。
蘇晶晶：這紀錄可考嗎哈哈哈哈
林妙可：誰知道啊，只能說秦淮有紀錄以來的八任女友裡在位時間最短的（冷笑表情）
蘇晶晶：在位最長的也好不到哪裡去，也就三個月。
林妙可：秦淮自己本來就是出了名的炮王，我聽另外一個和他讀同一所中學的學長說過，他中學連音樂老師都給睡了！重點是！！！那女老師都四十多了！
蘇晶晶：我的天啊！他真是是個女的都可以啊！
林妙可：上至古董車，下至幼兒園公交車，他都能開車行了。
蘇晶晶：說實話他也有這個本錢，畢竟長得像韓漫男主一樣，要我我也上，不上白不上（愛心眼表情）
林妙可：姐妹你認真？
蘇晶晶：像這種級別的男生，不求天長地久，只求曾今擁有。要是長期在一起，我會沒有安全感的。
林妙可：贊同。感覺隨時都會被偷家！
蘇晶晶：所以說，我只想攻略他！
林妙可：他現在有女朋友哦～是一個大四的學姐，也是公交車類型的。
蘇晶晶：大四的老人家怎麼搶得過我大一的學妹。
林妙可：他大概率喜歡活好的（臉紅表情）而且，雖然他女友有很多任，但是從來沒有出軌或者無縫銜接。
蘇晶晶：活好的怎麼比得上緊的（吐舌頭表情）他沒有試過出軌，那如果我能讓他出軌，我不就是他人生中最特別的女人嗎（眨眼表情）
林妙可：哈哈哈姐妹格局打開了！（跪拜表情）你有什麼計劃嗎？
……
往下便是兩個人輪番攻擊著秦淮的歷任女友並策劃著如何製造與他獨處的機會，各種虎狼之詞，不堪入目，讓我一度懷疑他們是否被青樓老鴇魂穿了。
我沒有辦法再看下去，直了直身子，輕輕揉搓著右邊的太陽穴，雖然這對我那被炸得稀碎的三觀並沒有起到修復的作用，但總算是緩解了眼珠子斜視的疲勞。
大概是因為我長期脫離大學社交圈子的原因，我一直以為大學就是自由一些的中學。學生之間可以談戀愛，可以打工賺錢，或者一起開公司，但我從沒料到這裡會是人類大型雜交現場，更沒有料到同學之間的互相詆毀可以惡毒到這種程度。我相信大家所接受的幼兒園教育與小學教育都是差不多的，老師都有教學生要愛人愛己，就算到了中學學業繁忙起來，大部分的學校也會嚴格監督學生的操守，怎麼過了一個暑假，進了大學，就成了這番模樣呢？
我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想起剛剛答應了把藥拿給秦淮，我就更頭疼了。我真的一點都不想和他扯上關係，這到不是嫌他髒，畢竟都二十一世紀了，只要不出軌，做不做花花公子都是個人的自由，沒有人能站在道德高地上去羞辱他人。我只是怕自己和他走得太近，被他身邊的狂蜂浪蝶當成競爭對手誤傷。
我望左瞟了一眼，發現他還是面無表情，像座雕像一樣目視前方，只是手指被摳出了血。
算了，自己也是從這病捱過來的，有多難受我也不是不知道，就算別人能視而不見，我也不能在有藥的情況下看著他的手一點點爛下去。送個藥而已，自己和他少說幾句話便是。
我不想在打探蘇林二人的談話內容，也不敢再摳手，便去網上找了本狗血小說打發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