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殺不死你的，終將使妳糜爛】第四章 - 青蛙
“這節課差不多了，你們記得下個星期上課前要把報告大綱給交了，雖然大綱不評分，你們不交也不會影響最終的分數，但是你們如果之後因為方向和主題錯誤而拿零分就不要來怪我，我可是給了期限你們，幫你們看大綱的。”
教授話音剛落，同學就嘩啦啦地起身，逃也似的衝出教室。
就在我收拾東西時，蘇晶晶開口了：“大家接著有課嗎？沒有的話就一起吃個午飯吧？學校開了家新餐廳，聽說很好吃呢！”
“我有空！” 林妙可的回覆顯然嚇了蘇一跳，這大概和她們說好的不一樣。
“我也可以，我朋友在那家餐廳打工，我可以發個短信要他給我們留個位置。”孟毅凡掏出手機揮了揮。
“淮哥哥你呢？” 蘇晶晶看秦淮沒有出聲，忙嗲聲嗲氣地邀請。
“…嗯。”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但秦淮好像瞥了我一眼。
我挺想認識新朋友的，但是想起蘇林兩人的對話，我真的不敢想像如果我在飯桌上說錯了或者做錯了什麼，她們會在背後添油加醋把我說成怎樣無腦且惡毒的女人。況且，我不想成為她們釣凱子計劃中的一環。
“抱歉…我有作業要趕…之後有時間再一起吃吧…” 我這藉口挺爛的，剛開學，哪有什麼作業要趕，但蘇林兩人似乎很滿意我的回答，嘴上說著好可惜，但眼裡滿是計劃得逞的激動。我真心覺得想玩陰謀詭計的人應該先練練演技，這狐狸尾巴都揚到我臉上來了，我還得假裝什麼都看不見，實是在難為我。
“下一次有時間一定要一起來喔～”蘇晶晶歪頭給了我一個wink，我只能尷尬的點頭，“嗯，你們吃的開心點，我先走了。”
秦淮好像還想說點什麼，但我沒給他機會，急忙轉身，一溜煙地從後門溜走了。
其實我今天也沒有課了，也沒有什麼死線要趕，算是挺清閒的。看了看手機，也才十二點，回家也是在床上躺，便打算在學校待一陣，抽點時間把畫畫完。
我不敢亂逛，免得撞見同學尷尬，便就近找了個零食售賣機，買了個小麵包和一盒巧克力燕麥奶，當成午餐湊合地吃了。
如果是要專心幹活的話，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去圖書館，但我不太喜歡學校的圖書館，總覺得那裡的氣氛太壓抑了。慘白的燈光，刺骨的冷氣，沒有一扇窗，一個個面容憔悴的學生一動不動地盯著電腦，彷如一座年久失修的蠟像館。入學至今，我除了打印文件，從來不會在裡面久留。
說到畫畫或者溫習，我更喜歡去自己的秘密基地。那是在學校後山的一座中式小涼亭。按理說這種精巧的涼亭回會是打卡約會的聖地，但因為位置刁鑽，建在一片泥沼的後面，所以鮮少有人知道。我也是大一做地理課課題研究時偶然找到的。雖然位置刁鑽，但是可以看出當初是放了不少心思去修建的。這中式小涼亭不是獨自存在的，建築師還特地配了一個小池塘和一座頗大的假山，池塘裡時不時會傳來蛙聲，那些青蛙不知道是特意養在裡面的還是後期從山裡自行搬遷進去的。不過不論哪一種，我都很感激他們的存在，就是因為有他們，前面泥沼的蚊蟲從來不會侵入到涼亭裡來。更美妙的是，他們不會捕食螢火蟲，所以每到三四月的夜晚，就能在池塘上看見許多螢光色小點在飛舞，有如童話裡冒著魔法的許願池。可惜但又可幸的是，這美景無多少人發現，得以成為我的一方淨土。
雖然現在不是觀賞螢火蟲的好時機，但濃霧下的池子也別有一番風景。白色的水霧從天而降，順著大樹的枝椏緩緩流下，化在池水中，也化在一旁的草地上，給人一種誤闖仙界禁地的奇妙感覺。只有偶爾的一兩聲蛙鳴提醒訪客自己尚在人間。
我一路小心踱步，生怕滑倒，順著有點粗糙的石卵來到小涼亭。涼亭的凳子和柱子都因為這回南天蓋上了一層露水，我拿出紙巾在靠著柱子的椅子上擦出一塊比我屁股稍大點的乾淨地，又把柱子能靠的地方擦乾。我喜歡背靠在柱子上，然後把腳放在長椅上曲起，在膝蓋上擺上素描本畫畫或著平板電腦溫習。我在家裡是萬萬不敢這樣坐的，因為會被罵坐沒坐相，但在這裡我愛怎麼坐怎麼坐。
我從帆布包裡拿出素描本，發現紙張因為潮濕的天氣而變得有點軟趴趴的，不禁覺得有點心煩。我喜歡鉛筆在硬挺乾燥的紙張上摩擦的手感，在太濕的紙上作畫總有種拉不開筆鋒的黏稠感。
我想回家畫，但很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每次我把素描本拿出來，母親不是嘆氣就是皺眉，更喜歡陰陽怪氣道，“你畫這些玩玩就好，不要浪費太多時間，你大學應該多出去實習找經驗，不然出社會找不到工作的。沒有老闆會請一個沒有工作經驗的大學生的。” 我明白畢業後找到好工作的重要性，也有在努力實習，但我真的需要一個放鬆自己渠道，而畫畫就是那個僅剩的、可以讓我呼吸的空間。
在我的人生路上，我無時無刻不在用盡全力，去完成母親所希望我達成的一切，考上好的中學，考上頂尖的大學，甚至準備自己，令自己畢業能進入母親眼中優秀穩定的大企業。我知道她是為我好，想要為我鋪出一條光明的路，也知道她付出了多少 —— “我為了你放棄了自己一手創立的公司”，“我為了你能有一個完整的家才一直跟你爸那個心理變態般的男人在一起” ，“我為了多點時間照顧你才拒絕了那一份高薪的挖角” —— 她犧牲了她所有的幸福，所以我也願意為消滅自我意識，削掉所有的稜角，變成她喜歡的形狀。
我想讓她快樂，讓她幸福，因為她也是如此愛著我的。
所以，我不敢奢求太多，只要還能讓我喘一口氣，我便能抵抗身體的本能，去下潛，溺水……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腦子裡的萬千思緒變成了手中的一幅畫：在一個滿是黑色黏稠物的池子裡，一名無臉的裸女被一隻巨大的青蛙壓在身下，在他們周圍有無數蒼蠅在飛舞，青蛙吐出舌頭，將其中一隻捲住放入嘴中，滿臉享受。
我想幫女子畫上臉，可是我無法想像出她還有的神情。她是享受的嗎？大概不是，她被浸在黑水中，又被壓住，怎麼可能享受？她是痛苦的嗎？大概也不是，她沒有掙扎，一隻手握住青蛙的爪子，彷彿在感謝牠幫自己吃掉那些煩人的蒼蠅……
嗡嗡…嗡嗡…
我看了看懷裡震動的手機，是母親打來的電話。我把素描本合上，按下接聽鍵。
“媽，有什麼事嗎？”
“我剛剛中午回家給你熬了魚湯，等一下記得喝。
“我不是說過不喜歡吃魚嗎…”
“我又不是要你吃魚！這是魚湯！”
“魚太腥了…”
“這是三文魚湯啊”
“我真的不喜歡吃魚…”
“你知不知道我中午就吃了一個麵包，為的就是有時間可以回家給妳熬個魚湯再回公司，你放學回家最好趕緊給我喝了！”
“我晚上配著飯菜喝吧—”
“呵，我前趕後趕回家就是為了煮個新鮮的魚湯給妳，你倒好，給我放到晚上。”
“你以後叫傭人姐姐煲—”
“我緊張你吃得不好，你到好，呵呵，我真是一片苦心餵了狗。隨便你吧！”
“我喝—”
“我忙去了，要喝喝，不喝拉倒，當我自己作賤自己！”
…嘟…嘟…嘟…嘟…
我看著螢幕上“通話已結束”幾個字，只覺得胸口悶的慌。有那麼點想哭，卻還不至於哭出來，只是呼吸開始有點抽搐。
魚、香蕉和獼猴桃是我最討厭的食物，但無論我強調多少次，他們永遠會出現在我碗裡，“別那麼矯情，知不知道別人要吃這麼好的東西還沒有，都給我吃下去。” 父親的權威是不容置疑的，我只能忍著噁心把東西都塞進肚子裡。母親似乎也很樂意父親用他的淫威逼迫我吃東西，畢竟那些都是她眼中健康的食物，只要吃下去了就是好的，至於用什麼手段並不重要。
我把頭埋進膝蓋間，緩緩吸氣，呼氣，吸氣，呼氣，直到潮濕的冷空氣佔領整個胸腔，才平復下來。
我慢慢地從椅子上下來，把素描本塞回袋子裡，伸了伸懶腰，走出涼亭。
比起剛進來時，外面的霧散了不少，但皮膚上仍能感受到空氣中的水氣。我順著卵石小路向外走去，經過那座大假山時，竟看到一隻三四個月大的小花貓在撲青蛙。
“別撲他！” 我上前擋在青蛙和小貓中間，生怕小貓把青蛙吃了。我之前就見過幾隻大貓嘴裡叼著死青蛙。可能是因為這些青蛙的緣故，原本對貓無感的我也路轉黑了。
“我給你蟹柳棒，你別吃他。” 我把長期放在袋子裏的小蟹柳棒丟了一根給他。原本退得遠遠的小貓猛地向前衝，叼起蟹柳棒就消失在假山旁的灌木叢裡。我很好奇這些流浪貓是在哪裡來的，便順著小貓消失的方向，撥了撥灌木叢。
這不撥不知道，一撥嚇一跳，假山後面原來還有一個教室大小的空間，想來那些灌木叢是因為太久沒修剪，所以把入口給擋住了，以至我來了怎麼多次都不知道這裡別有洞天。這小花園很簡陋，裡面只有一張足夠躺下一個十歲小孩的石凳子，和一個裝礦泉水的紙皮箱子，箱子裡躺著一隻大白貓和三隻小貓，其中一隻叼著我的蟹肉棒，箱子旁則跪著一個男人。
“秦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