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的加密與解密

十幾年前，在中時和聯合的幅刊中各看了一篇文章，前者為郝明義所寫的「教科文共和國---壓縮與解壓縮的遊戲給寶比的第四封信」，後者是陳芳明所著的「以透明抵住苦悶」，兩篇文章的可看性都很高，表面上看似亳無關聯，內涵卻都是敘述如何透過文字的技巧來傳遞思想、感覺及畫面。透過文字安排「老子」的思想能夠穿越古今，令讀者拍案稱絕；藉著文字「壓縮和解壓縮」的過程，遠方情人的喃喃細語、思慕之情能夠不斷的重現，讓情侣回味再三！ 首先什麼是壓縮和解壓縮？其實它們是電腦常用的術語，當把文件、資料存檔或傳送時，由於要節省空間及時間，常會利用一套運算法則，將資料中重復或相同的部分，做一番整理，使得要記錄的位元組比原來的檔案大幅減少。例如存檔一張照片時，一定要記錄畫面上每一點的位置與顏色，如果照片中有一大片背景都是白色，假設有3000點好了，那麼就需要大約3000個位元組來儲存。如果使用壓縮的話，這個部分就只要記錄，從那裏到那裏都是白色的點就可以了，僅用3個位元便能解決，省下偌大的空間，因此在傳檔時也能節省很多的時間。接收者在讀檔時只要循相反的順序便能還原全貎。

文字在傳遞作者的想法、感覺和畫面時，相同地也經過上述相同的過程：作者先將看到、聽到、嗅到、感覺到、想到的情景或感動，經過文字的適當安排、組合及剪裁，將其壓縮在文章中。閱讀者再透過文章，解開文字中所蘊藏的訊息，重新感受作者要傳達的情景與感動。但是電腦和文字最大的不同在於：電腦所用的壓縮與解壓縮有一套約定好的運算法則，傳送者和接收者能準確的認知相同的事件。但是文字的壓縮與解壓縮之間，並没有固定的法則，作者對文字的壓縮能力和讀者的解壓縮能力，便深深的影響最原始要傳達的情景、感動是否能被完整的重現！

陳芳明在「以透明抵住苦悶」的文章中引述了詩人辛牧的多首新詩。詩人將感動壓縮在文字的功力自然不必懷疑，大家不妨練習一下解壓縮，究竟能夠還原多少感動。 〈放生〉 在廟口 買一隻鳥 口中唸唸有詞 然後把牠放了 在郊外 牽一張網 在廟口大聲吆喝 來買鳥放生吧 作家陳芳明的解壓縮如下，令人無法增減：「詩中的行善與行惡，其實是一種人性的兩面，也是一種戲碼的兩種演出。詩中的意義是自足的，但詩外的人性真貌卻可以由短詩幻化成萬千。辛牧並不抨擊，也不批判，只是以迅速的意象勾勒人性的虛偽。細讀他的短詩，有一種睿智的靈光閃現，近乎俳句，又帶有禪趣。詩人把自己放置在較高的觀點，停留在涉事與超越之間；不落入庸俗的嘲弄，也不陷入刻薄的譏刺，恰到好處地把人間百態呈現出來。讀過一次，會心一笑；再次細讀，卻又無比惆悵。」

〈情人節〉 送你 一朵花 然後 把花瓣 剝光 初看此詩，會不會以為是國中生的作品。再看一次，便開始狐疑，為什麼要送一朵花？而不是一束花？既送了花，為什麼要把花瓣剥光？看看詩人陳芳明的解壓縮，是不是更接近作者的初衷：「這首詩刻意以最短的句子，表達最普遍的現象。花與花瓣看似同義，實則歧義。前者隱喻愛情，後者意味著情人。這是辛牧最乾淨俐落的手法，在情人節這天，是屬於護花或摧花的日子？花是真與美的意象，詩中呈現的卻是肉體與情慾的象徵。沒有一個文字涉及情色，但是經過意象的簡潔跳接，顯得特別生動傳神。」

借用作家郝明義的話做結論：「閱讀、寫作、思考會豐富你的人生，你的人生也會豐富你的閱讀、寫作、思考。」一個人對文字越懂得「壓縮」，也就越會「解壓縮」；反之亦然。其實你還會發現，人際的溝通也是一種「壓縮」與「解壓縮」的遊戲，你能不能聽到弦外之音，你能不能言簡意賅，端看你對文字、語言的駕馭能力。下面是一首蔣勳的詩作，我每讀一遍，心中的共鳴就久久不能平息，也請大家欣賞一下! 失手 記空中飛人       作者：蔣勲 在鞦韆飛騰的高處 我允諾：每一次都不會失誤 我確定：每一次都握到你的手 你從不疑慮 我從不失信 啊──眾人驚呼 生命裡有一刻靜止 回頭，再也不能彌補 我見你墜落 如一朵花 多少遺憾 我一路尋來 到了此生 不知道為什麼 每握到一雙手 便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