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 一個中秋夜
東京開封城內有處掛滿紅燈籠的長街
幽幽深巷一間花茶坊內,幾位姑娘圍繞在臥鋪上的麗紅身旁低聲唾泣著。
今夜,花茶坊不接待任何一位賓客。
麗紅幽幽長嘆,深深嚥下最後一口氣。
這個中秋夜的寒風格外稟冽。
靈魂脫離軀殼的麗紅,在黑暗的空間裡朝著光亮處吸引而去
是要投胎了嗎？
會到哪個朝代?
我能不能再見他一面?
即便緣份淺薄,我願與他生兒育女過上幾年幸福時光。寧可壽短成半來交換下一世的緣份,那也值了。
趙阿森是個三衙侍衛一小職,俸祿尚優養家無虞,街坊盡知趙阿森為人和善,性情豪爽。
其悍妻為官家女子為人精明持家能幹。無妾,子有二,女出一。
趙阿森在過年夜與三衙同僚到花茶坊飲酒歡聚,那一回相識了開封城裡紅出名的官妓麗紅。
再來的日子便偶爾與侍衛軍同僚在下崗後到花茶坊小聚飲酒。
一回酒後三巡同僚們相互照應下,阿森出了銀兩與麗紅廝磨上了榻。
麗紅不僅好皮相更有一身才藝,榻上功夫更是男賓相們相傳絕妙難言喻的滋味。
麗紅出身低賤,生父早亡,生母再嫁。麗紅的身軀還沒長成就被後爹給糟蹋了,在十二歲那年一個被後爹洩慾後的深夜逃離那個荒涼的農庄。連個細軟都來不及收拾,赤著雙腳走了兩個多月的泥路,往開封城裡一路上餐風露宿飢寒交迫的行乞討食。
到了開封只管朝著人潮熙來嚷往的花街柳巷走。一間花茶坊官妓"如月"門外送客後瞧望著牆角蹲睏的小姑娘,知道這也是個苦命女,便拎著回妓坊。
麗紅是如月撿回妓坊當女兒的,麗紅名字也是如月給取的。她成人後也忘了自己最初的名字,只明白自己是如月的養女。如月待麗紅疼惜至極,教授琴棋歌舞,房中取樂男人的技巧,更不時教導麗紅要與人為善,厚德為人以清償宿命裡犯下的罪孽,祈願今生能得善終。
淪落到燈籠街花茶坊裡的女子,都是苦命人。彼此稱姐妹也相互照應著生活,難免為爭客起齟齬,但終究是強著笑賣著軀體挨著日子的連體命運,彼此尚能相安度日。
命好的搭上願擲金的男人買回府做妾做婢,命歹的就在妓館年老色衰後做個打雜婆子。
麗紅在開封城裡,紅透半邊天也撐起花茶坊裡姐妹婆子的日常吃穿。大家靠著麗紅的支持過上好幾年的妓院興盛風光。
直到麗紅二十九歲那年的大過年夜裡遇上侍衛軍來尋妓作樂。
趙阿森與紅牌官妓麗紅好上了。
從過年的年夜到端午,大半年多的時光阿森一偷空便來找麗紅作樂。
緣份莫名，卻是淺薄無名。
麗紅是拒絕多少紈褲尋歡的紅頂啊!
這回跟阿森好上的消息在端午後也傳入阿森府中悍妻的耳裡。
這哪能成?
悍妻仗著為官的後家,明著吆喝著官家勢力、暗著使出銀兩顧請無賴漢,三天兩頭砸麗紅花茶坊的門面,怕招事的男賓相也暫避閃躲是非風頭。
阿森呢？
這麼被自家妻子鬧騰也乖活許多,除了上差當職就是下差回府。哪都沒去,休沐也不敢出門。畢竟自己的要職還是當官的老丈人牽線的,丈人、妻子皆不可惹怒。
麗紅呢?
花茶坊生意一落千丈,勉強幾位姐妹還有散客能支撐住大家的生活。
麗紅鬱鬱寡言不自覺整個人沒了生氣,終日病奄奄在榻上懶著。
她不願相信生命中第一個帶給她真正溫柔情意的男人,突然斷了音訊。
諸多男客中唯一趙阿森觸及麗紅心中最渴望的田地。在肉體相擁時阿森總說著要帶麗紅回去做二夫人,情慾抽插之間心肝寶貝的喊著麗紅的那個男人就這麼絕情而去。
原是約了七巧節二人要到河岸放水燈許願,也不做數了。
幾個月的時光,麗紅老了,老得特別快。彷彿在二十九歲的夏天過完下半輩子。
在中秋夜的子時,倒抽一口寒氣,死在那個千人騎萬人壓的花床上。
飄著一縷魂魄,麗紅被幽暗盡頭的光芒吸引而去。
投胎了!
是民國,日據光復後的民國。
麗紅今生投胎在台灣島南邊府城大家族,家族做鹽田生意,麗紅在房頭裡是個不受寵的小姐。家裡姐妹特多各個才藝具足,麗紅不出色,但也知書達理乖巧溫順。
十二歲那年一個夜幕初垂的晚上,麗紅在灶間洗完一大家子工僕吃後的碗盤,要回房休息路上讓家裡那個挑鹽工頭羅漢腳硬拉到暗巷裡給破了處身。爾後羅漢腳上了慾火就是在晚上溜進麗紅的小房間扯下麗紅的褲子,胡亂鑽動一番直到下體一攤黏呼。
麗紅的少女時期,是活在恐懼下。不能講也不敢講。畢竟世故狡猾的工頭總能編織出嚇唬麗紅的話術讓麗紅乖乖就範。
直到羅漢腳工頭一天烈日下碼頭挑鹽上鹽船時,莫名奇妙摔下港口淹死了,總算結束麗紅青春時期的夢靨。
麗紅十九歲那年,家裡來個挑鹽的年輕小伙子,大了麗紅四歲名叫阿森,是個依附著姑母家長大的孤兒。
鹽商家族的女兒多,不出色的就隨便有人提親就給嫁了。出色的女兒自然有好人家讓媒人來說親再風光出嫁。
阿森每日中午放午膳時,看見灶間的麗紅幫忙幹著洗菜活,乖巧模樣讓阿森喜歡的不得了。
挑了一年鹽,孤兒阿森二十四歲了,託了工頭來跟麗紅爸媽說親,順順利利把麗紅娶回家。
成親那晚阿森呆征一夜,怎麼麗紅不是處子身??
這口男人最忌諱的惡氣梗在心坎無處說。
日子不冰不熱的簡單平淡過上七年,麗紅也生了一女一男。阿森從挑鹽小工人也幹到一班工頭,家裡攥上些錢算是小康生活。
直到麗紅二十七歲這年端午節夜裡,一陣敲門聲驚擾麗紅。是個挺著五個月孕肚的年輕女人,說著來找腹中嬰孩的父親阿森。
那一夜一陣爭吵哭泣後,阿森跟著隔壁村的女人走了,一走便是兩年。
阿森雖然跟隔壁村的女人組了一個家庭,但阿森不壞,仍是三不五時回來看看孩子,對麗紅只是冷言相對每每鬧著離緣。
麗紅平日生活靠著在學堂裡幫老師照料學生、下廚做午食等雜務換取收入養家,勉強還能應付開銷,不用向後頭厝求援。當然,跟阿森的離異關係也是瞞著後頭厝。
隔壁村那個阿森的相好女人,三不五時獨自來找麗紅鬧。要麗紅與阿森離緣,更是耍盡惡毒手段讓阿森誤會麗紅、厭惡麗紅。
在麗紅二十九歲那年,她累了。
找了厝邊做公親寫了離緣書,跟阿森約定中秋那天來拿離緣書,也要求阿森把一雙子女帶走。
中秋夜
麗紅獨自赤著腳,往鹽田走去。走著走著到海邊,越走越遠……
在窒息後眼前先是一片黑暗,又是一道光亮。
這回麗紅執念寧願徘徊幽暗空間……
喃喃誦著佛號
等著佛來度化
人世間的輪迴
原來是一場場的愛別離苦洗練。
那道光
仍然吸引住麗紅
穿越光門她化身五色鳥,也悟解累世因緣。
麗紅原是極樂佛土裡終日跳躍七寶池戲翫的五色鳥,晝夜六時於琉璃樓閣上出和雅音。一日曼陀羅花下迷惑於花綻情緣,遂請佛陀成全入世體解人間遊歷二世。
這二世為人,她體會人間愛別離苦一切都是妄念,貪瞋癡不過如鏡花水月。因緣而生的累世相逢終究不過是一場緣份深淺的修行。
即便是水月鏡花的二世,她依然感謝與阿森的人間相遇,無怨無恨的重逢凡間。
原來
阿森也曾是西方極樂佛土內,終日游戲在大如車輪蓮花池內的錦鯉魚,除了沉浸在八功德水裡的時光,錦鯉哪都沒去過。也是在一回向佛陀祈願下凡入世為人體驗人間滋味,才與五色鳥有了相遇人間二世的際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