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樹葉灑下斑駁的光影,鳥兒啼鳴,仿佛奏響了大自然的樂章。阿嫻已經釐清了靈怪和元兒的關連,現在只剩她和靈怪了。
她不是本村人,嫁來之前根本沒進過這座山,所以跟靈怪有關係的大概是去世的丈夫。看來,只能在家中從丈夫的遺物中找尋答案。
她一步步走著,仔細摸索著屋內的物品,一邊回憶往昔的點點滴滴,二人並未生活多久,誰也想不到那麼個壯碩的男子會在這座他熟悉的山中遇難身亡。
她阿爹為了串錢將她賣了人,要不是剛好男人去市集賣毛皮救了她,她早就被賣到妓院受盡搓磨了。如今平靜的生活對她來說,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啊!
屋裡有著各種山林間撿回來打磨的木頭、石頭,還有各式各樣編織和刻畫,一橫一豎充滿了對山林的敬畏和感謝。
她的丈夫——那位在山中木屋裡生活多年的獵戶,雖然早已去世,但他的影響卻深深留存在阿嫻心中。她隱約記得丈夫曾經說過,每個人與山林之間都有特殊的聯繫。
丈夫是個獵人,但又與普通的獵人不同,他有著自己的一套規矩「不濫殺、不濫伐,對山林抱有敬畏與感恩之心,每一次的收獲都是山林的贈與。」這些話語,阿嫻至今記得清清楚楚。
他總是說「嫻子,你知道嗎?這片山林不是我們的,而是山靈的地盤。我們只是在這裡借住,若不敬它,終有一天會付出代價。」
阿嫻那時總是不以為意:「山林哪有什麼靈怪,都是老人嚇小孩的故事罷了。」
那時的她,並不知道村落間的靈怪故事,理所當然的嗤笑一番。
丈夫搖頭,神情嚴肅:「別不把它當一回事。山間的每棵樹、每隻動物,都是有靈的,它們容忍我們取用,只因為我們不貪心、不冒犯。但若是破壞它們的平衡,報應早晚會來。」
阿嫻有些不耐:「你不就是個獵人嗎?還不是每天進山打獵?」
丈夫聞言,罕見地板起臉:「打獵是為了活命,但要有分寸。我只獵足夠吃的,不多殺一隻。伐樹也是,砍一棵樹之前,先得選那老得快枯死的,再把砍下來的木頭用得乾乾淨淨。這叫取之有道。」
阿嫻當時不屑一顧,只覺得丈夫過於謹慎。
每次進山,阿嫻的丈夫都會隨身帶著一些用來祭祀的物品,比如米、小麥和酒等。每當他捕獵動物後,總會找一個僻靜的地方,跪在地上,將祭品擺放整齊,然後輕聲念道:「謝謝山靈,讓我得以存活。今天我只取足夠的,望山靈能繼續庇護山林。」
阿嫻逐漸發現了丈夫對山林的虔敬之心。她曾經問過丈夫:「你這些話,山靈真的能聽見嗎?」
丈夫微微一笑,語氣平靜:「山靈聽不聽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心意。只要我心存敬畏,它就不會與我為敵。」
阿嫻雖然覺得丈夫的行為很是奇怪,但還是跟隨丈夫的腳步,走上虔誠敬畏之路。
也許,正是因為這份虔誠,才讓丈夫在山中生活多年而未遭靈怪襲擊。
元兒見她在屋內時而停時而走,不明所以:「阿嫻,妳在做什麼?」
阿嫻並未回話,只顧喃喃自語:「我們得讓它知道,這片山林裡並非所有人都像你爹那樣。我丈夫就是例外,他尊敬山林所以得到了庇護。我想,這也許就是靈怪從未傷害過我的原因。」
她帶著元兒再次進山,這一次,她特意帶上了丈夫曾用來祭拜山靈的祭品。她在一片開闊的林地停下腳步,將祭品擺放在地上,雙手合掌跪了下來,輕聲念道:「山靈,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但我也知道,你曾經有善良的心。今日前來,不是為了冒犯,而是為了請求,讓我們解開你的痛苦。」語畢,伏地磕了磕頭。
元兒看著阿嫻的舉動,不甚理解,但也學著她的樣子跪下磕頭。
樹葉沙沙作響,一陣陰風吹過,周圍的氣氛變得詭譎。驀然,一道低沉而冷漠的聲音響起:「你們以為這樣就能平息怨念?」
阿嫻猛然抬頭,幽暗的山林間多了道正凝視著他們的模糊身影。一雙冰冷泛著幽光的眼睛,透著無盡的怨恨。
「靈怪,這片山林裡有沖撞您的人,也有尊敬、願意守護您的人。可否請您原諒無辜的人?」
靈怪靜默片刻,冷笑道:「尊敬?守護?那是什麼?誰也別想阻止我。」
「您恨的不是所有人,您恨的,是那些害您愛人的人。請您高抬貴手。」阿嫻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你當初殺了那麼多人,你的仇早就報了,後來無辜闖入被您傷害的人,多無辜啊!這和當初害你妻子的村民又有什麼區別?」
阿嫻的話語發聾振聵,靈怪的身影微微顫動,像被觸動了什麼。
它低聲說:「我……我不相信人能改變……」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未曾改變。
『阿靈,我很高興可以成為白雲村的一份子,他們給我吃住的地方,還為我取了名字,雲娘,好聽吧。』
隱約間,它聞到了燒焦的味道,還有女孩呼喊的聲音,她叫著它,叫著、叫著,而它在哪呢?啊……它在那個地方,無法回應她的話,來到她身邊。
對不起。
阿嫻深吸一口氣,說道:「我的丈夫,一個獵人,您還記得嗎?他用行為證明了守護且敬畏山林的心。您放心,我會繼承他的意志的。」
靈怪沒有回話,但那雙陰冷的眼睛似乎少了幾分敵意。阿嫻和元兒的跪拜,還有那份真誠的態度,似乎讓它產生動搖,不一會兒,便自行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