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親密關係裡錯了一步,就會導致整段關係往不可控的方向扭曲。
她跟菅井的關係從一開始就錯了,守屋不知道要怎樣才可以讓她們的關係回到一般的戀人——普通、正常、健全的戀人。
*
「⋯⋯我去沖個澡。」菅井輕喘著,明明手臂圈著守屋的腰際,但手掌卻握著拳不敢碰觸。
對著自己的女友紳士手。
「嗯⋯⋯。」守屋點了點頭,把本來圈著菅井脖頸的手收回,猶豫了半秒改為放在菅井的肩上。
「茜?」
「再一次就好。」她墊起腳尖,輕吻過菅井的顫抖的唇。
小心翼翼,跟她們的關係一樣。
「一起睡。」說完便把菅井送進了浴室。
砲友當了兩年,菅井動情是什麼樣子她怎麼可能不清楚。只是守屋不清楚的事多著了,像是一般的戀人從交往到接吻會花費多久時間,像是從接吻到歡愛又會花上多久時間,又像是菅井對自己的愧疚究竟會持續到何年何月。
但畢竟說暫時無法接受性愛的是自己,所以對於菅井對自己過分遙遠的安全距離野只能含淚接受。
跟茜交往已經一年了,礙於公眾人物的身份,從來沒有想過要在戶外牽手,但只是在家裡好像也沒必要牽手,一般的情侶到底交往多久會牽手?菅井不知道,也無從知道。
只是她們讓擁抱成為日常花了兩個月,第一次接吻是在交往半年的紀念日,讓親吻融入生活已經是交往一週年才達成的居家限定⋯⋯甚至連同床共枕都是這個月在守屋的要求下才開始的。
「太低級了我⋯⋯」菅井最近很常在長時間的接吻過後落荒而逃,她知道守屋肯定有看出來自己在逃,卻還是只能逃。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只要有稍微親密一點的接觸就會燃起無法澆熄的慾望。
跟茜的關係是從性愛開始的,那時候的菅井滿腦子只有要怎麼把守屋綁在身邊,跟她做所有不希望她跟其他人做的事情——自私,菅井只能這麼替自己判刑。
冷水澆在身上十多分鐘,一直到守屋敲響的浴室的門,她才連忙再次穿上睡衣。
「怎麼了?」才剛打開門守屋就撞了上來,菅井連忙把人圈在懷裡,明明知道對方的情緒不對,卻還是握著紳士手沒膽撫上對方的腰際。
「再給我一點時間,再一下就好⋯⋯」守屋忍著眼淚蹭著菅井的肩頸,雙手緊緊抓著她的背脊。
菅井知道守屋指的是什麼,正式交往之後少了肢體上的接觸,但意外地總是能在第一時間發現彼此的擔憂。
「我沒關係的。」她輕拍著守屋的背,一直到守屋哭出聲她才有勇氣好好抱緊懷裡的人。
「不會再勉強茜了。」
*
真的要比的話,菅井的身體狀況比守屋還要好點。其實兩個人的身體狀況都不差,守屋唯一輸菅井的大概只有偶爾生理期會極度不適而已。
「要止痛藥嗎?」明明已經整個人癱在被子裡冒冷汗了,但守屋還是堅持不肯妥協。
「唔⋯⋯還不要⋯⋯」守屋撅著嘴拒絕,但眼裡朦朧著水氣,讓菅井很難克制住自己的靠近。
髮根被冷汗打濕,菅井就用手替她梳。
「這是不服輸的一種嗎?」菅井笑道,接著握住了守屋的手。
指尖因為身體的不適而變得冰涼,菅井也就成為了暖暖包一般的存在。
「好羨慕友香。」
「欸?」
「都不會痛。」她拉著菅井的衣角,示意對方跟自己一起鑽進被窩裡。
經期反而是菅井最自在的時候。
「要抱著嗎?」讀懂了守屋的意思,二話不說跟著上了床,溫熱的手掌先是撫上了守屋的小腹,確定對方沒有不悅之後進一步問道。
「要。」隨著守屋鑽進自己懷裡並抱緊自己的背肌,菅井也跟著回擁。
「希望茜的經期早點結束,或是再也不要痛了。」
「不過就這樣下去也不錯啦。」守屋把臉悶在菅井胸口問道。
「欸?」
「只有在這時候,友香才願意抱我。」
她知道菅井一直在躲,在閃避跟自己的親密接觸,在避免任何會讓人動情的狀態。
大概是生理的狀態足以蓋過菅井的慾望吧,只要碰到經期菅井就不會有突然要去沖澡的要求。
「抱歉⋯⋯」
「友香,等這次結束,我們試一次吧。」
「茜⋯⋯」
「如果不舒服就喊停,不會勉強自己。這樣可以嗎?」
「嗯⋯⋯」
*
「一般來說到底要怎樣才是『一般』?」
「不要掙扎了,從你就酒後亂性那天開始你跟茜就不可能回到『一般』的關係啦。」不過會反過來變成極度沒進展的狀態倒是出乎長濱預料。
「ねる⋯⋯」
請不要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盯著我,ねる不是你的粉絲更不是你女朋友,不吃這套謝謝。
「友香具體想問什麼。」長濱嘆了口氣,雖然這餐是菅井提著高級壽司登門拜訪的,但要不是家裡那位被守屋約出去了她也不會接受自動送上門的晚餐。
「一般來說從交往到牽手要多久?牽手到擁抱要多久?擁抱到接吻、接吻到⋯⋯床上?要花多久時間才正常?」
「從床上開始的人在意這個也沒用吧。」
「ねる⋯⋯」
「沒有數據我也不知道所謂『一般』是怎樣,但要ねる說的話,開始交往的時候就可以牽手了吧,擁抱接吻兩週內?然後那個就,各對都不一樣吧。」
「嗯⋯⋯」
「比起問ねる,直接問茜比較實際。」解鈴還需繫鈴人,長濱無情地嗑掉最後一貫壽司,收掉了空盤間接下了逐客令。
她可不想自己的秘密戀情被菅井發現。
「還有把真正的想法告訴茜。」
*
守屋到家的時候菅井已經洗好澡坐在沙發上了,如坐針氈的樣子讓守屋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回來了。」連把包包放回衣帽間都嫌麻煩,她把包包放在玄關的鞋櫃上後就直奔菅井,然後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歡迎回家。」聞到守屋身上的味道之後,菅井反而放鬆了下來,一直僵直著的背脊才得以鬆懈。
「吃過了嗎?」
「嗯,剛剛跟ペー吃飯。」
「欸?」
「友香明天休假吧?可以等我洗好澡嗎?」菅井又嗅了嗅,雖然照守屋的個性大概出了餐廳就噴過除臭了,但還是隱隱約約能聞到一點燒烤味。
「嗯。」她輕輕吻過年下女友的側臉,直到守屋回吻自己的唇之後才露出了滿足的神情。
男人跟女人的性愛是雙向的,各取所需;男人跟男人的性愛是雙向的,各自站好各自的立場;女人跟女人的性愛是單向的,慾望被滿足的只有一個人⋯⋯嗎?
今天是約定好的日子,在等守屋洗漱的時候,菅井想過千千萬萬種可能,像是守屋會不會刻意穿跟平常不一樣的睡衣,像是上個月不小心在守屋衣櫃裡翻到的,有些過於通透的內裡,又或是自己前陣子逛網拍不小心點到還被逮個正著的情色內衣。
對守屋茜有慾望從來都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吹風機的馬達聲從乾濕分離的浴室傳出,她連忙解開了自己睡衣的前兩顆扣子,小露著酥胸希望能讓情事稍微順利一點。
菅井陷入了一個人的沉思,關於今晚的茜穿什麼的沉思,一直到門鎖被轉開,飄遠的思緒才勉強收了回來。
「怎麼了嗎?」發現年上的視線一直盯著自己的睡衣,守屋連忙檢查著是不是有哪裡沒穿好。
守屋不否認,這套睡衣有那麼一丟丟的性感,但該遮的都有遮好,應該不至於盯成這樣吧?
友香的眼神根本就想吃人。
「只是覺得,茜好漂亮。」菅井說著再一次離開了床沿,再一次地像平常的她那樣,想要直奔浴室冷靜。
「去哪?」手腕被守屋抓住,菅井有些尷尬地停下腳步。
「我去沖一下。」大概是潛意識裡覺得不能對守屋有任何想法,所以當慾望出現的第一反應就是扼殺。
「不准去。」
「我們約定好了。」守屋總是直勾勾地瞪過來,老實說菅井一直到現在都還是不習慣這樣的視線。
「抱歉⋯⋯」想起來在幾週前就敲定的代辦事項,她便拉起守屋的手放的自己胸口。
「照茜喜歡的來吧。」
所以為什麼一副下了赴死的決心的樣子?
再一次被菅井的表情逗笑,本來還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守屋也就跟著放鬆了下來。
「扣好啦。」注意到被刻意解開的鈕扣,守屋寵溺地笑道。
「先聊一下可以嗎?」替菅井扣上扣子,她便把自己塞進了菅井懷裡。
她知道菅井是不會回擁自己的,至少現在還不會。
因為她知道,菅井在抹煞所有對自己更的渴求。
*
菅井的慾望有兩種,一種是過去砲友時期守屋熟知的,帶有發洩意味的慾望;另一種是菅井從來沒有說出口的,守屋自己猜想但沒有被證實的——
在交往之後,守屋不是沒有問過菅井需不需要「幫忙」,雖然菅井總是說不用,但因為守屋也沒有再看到菅井慾火焚身的樣子也就沒有再提。
可是菅井不是沒有慾望,這點守屋很清楚,也確定菅井的慾望跟過去自己帶給她的歡愉完全不一樣。
在跟渡辺吃飯的時候,稍微聊到了情侶間的性事,特別是同性情侶間的性事。
不是每件事都是非黑即白的,現實世界也不是電腦世界由零與一組成,而是有許多在零與一中間徘徊的小數點存在。
「之前就有一點在想了,友香該不會其實比起接受方,更偏進攻方吧?」試著敞開了一點自己的衣扣,果不其然看到菅井無法自制地嚥著口水的樣子。
「我對茜,做了很過分的事。」是沒有資格擁抱茜的。
「友香。」守屋略帶慍怒的語氣讓菅井僵了一下,很快便注意到守屋的意思。
「是,我,常常對茜有非分之想。」菅井半放棄掙扎地閉上了眼,繼續說道:「也對接受方沒有額外的偏好,要我當接受方我也不會反對。只是,比起被茜佔有,我更想佔有茜。」
一切都說通了,為什麼只有最開始的那個晚上,是菅井壓在自己身上,為什麼之前性慾高漲到需要自己擔任砲友的菅井,在正式跟自己交往之後都沒有性需求了。
守屋沒有立刻回話,只是靜靜地抱緊了菅井。
「茜⋯⋯再這樣下去我會憋不住的。」守屋抱得很緊,緊到胸貼著胸,很難不去感受胸前的柔軟。
「總覺得很抱歉呢,讓友香一直忍耐。」
「沒有這種事。」是我自作自受啊。
「あかね一直很擔心。」
「欸?」
「擔心友香會不會有一天忍到受不了就去找別人了。」
「畢竟是需要找砲友的人。」
「雖然是我要友香等我的,但還是會忍不住擔心。」
「我完全不能接受友香跟其他人做這種事。」守屋抬起頭,淚眼汪汪地對上了菅井帶著訝異的視線。
如果能接受的話,當初也不會硬著頭皮也要當菅井的砲友了。
「茜⋯⋯」
「友香,我不想我們的關係建立在互相隱忍上。」
「抱歉,讓茜不安了。不過茜不用擔心這種事的,我對茜以外的人一點興趣都沒有,需求也沒有茜想像的那麼大。」
「那時候只是,想找一個理由可以跟茜待在一起而已。」
「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已經不用靠那種拙劣的、下三濫的藉口把茜綁在身邊了。
*
睽違三年被菅井壓在身下,儘管此刻的菅井帶著肉眼可見的畏懼,還是會有一瞬間跟三年前那個過於激進的身影重疊。
「茜,不舒服的話要馬上跟我說。」臉被菅井捧著,給予了點頭的承諾菅井才輕輕吻了上來。
三年前的友香沒有這麼溫柔。
就連把睡衣的扣子解開前,菅井都還會特地停下來詢問。
「繼續嗎?」明明手已經覆在胸上,菅井卻還是硬要再問一句。
慾火焚身。
她主動吻上了菅井的唇,拉著她的手往自己的下身探去。此刻的菅井已經完全沒了當年的影子,不再是那個被酒精灌滿後失去理智胡亂吃醋的菅井了。
「可以咬嗎?」雖然友香最近好像開始有一些電視露出的樣子⋯⋯
「可以喔。」果不其然得到了肯定的答覆。
菅井不自覺得笑開了顏,褪下了自己的睡衣,主動把肩膀湊進守屋的嘴邊。
「我很樂意我身上有茜的痕跡。」
守屋的美甲沒有卸,跟著她的指尖一起在菅井的背上作亂。牙尖輕碰著肩,隨時都準備好要下口的準備。
說起來以前友香也會求自己讓她咬⋯⋯那時候只覺得友香只是想遮掩住那些令人害臊的喘息,現在輪到自己才發現肩上的齒痕大概還多了一絲佔有。
「茜,如果有任何不舒服都要立刻跟我說。」指尖停在穴口,儘管指腹的濕意表明了身下人的狀態,但菅井還是要問,唯有嚷茜不舒服是她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歷的了。
「友香⋯⋯」
要菅井溫柔一點是守屋自己要求的,儘管她知道就算自己不提,菅井也不可能不溫柔。
只是菅井過度的溫柔反而讓守屋有些心急如焚。
「進來。」她說,她做。
在事前守屋提了幾個要求,除了溫柔一點之外,還請菅井不要在過程中說「喜歡」。
那時菅井混著酒意的喜歡成了守屋三年來揮不去的陰霾,很偶爾很偶爾想起那個夜晚的時候,她還是會閃過一瞬間的懷疑,懷疑那句喜歡背後是不是有什麼目的。
「友香⋯⋯」想要接吻想要被緊緊抱住的慾望都被該死的羞恥心給扼殺,最後化為戀人的名字衝出口。
「茜。」對上了朦朧的眼珠,菅井左手覆上了守屋的手掌,交扣十指,輕吻著唇瓣的同時也沒有忘記繼續手上的動作。
「我愛你。」
只有喜歡是不夠的——不夠抹平過去的傷痛、不夠詮釋她的真心。
*
她們不是沒有擦槍走火過,在週年紀念日她們在客廳的沙發上長吻,上唇婆娑著下唇,舌尖纏著舌根,呼吸打著吐息,然後在內衣釦被解開的瞬間暫停了世界。
「還好嗎?不舒服我們以後就不要了好不好?」高潮後的空白嚷守屋只是含著菅井的肩膀粗喘,菅井看不到守屋的表情,只憑聲音也判斷不出戀人此刻的情緒。
那時候守屋把她推開,先是說了不要,接著才說抱歉。那時候的守屋也是這樣喘著,眼眶裏還含著菅井愧疚的淚水。
「抱抱。」菅井本來還撐著身子讓自己的重量不要壓在守屋身上,但在守屋含著哭腔道出她所想之後,她便順從地翻過身子,側躺在床上跟守屋面對著面,然後輕輕把人摟進懷裡。
「還好嗎?」菅井吻著她的髮旋,再一次問道。
「嗯。」
「有沒有不舒服?我去拿毛巾好不好?」
「沒有不舒服啦⋯⋯」友香一直問好像擔心小孩的媽媽⋯⋯
「如果有哪裡不、唔⋯⋯」嫌煩便直接堵上了對方的嘴,有些用力地咬了對方下唇,直到舌尖傳來一陣鐵鏽味才決定鬆口。
那時候的守屋還沒準備好,只能粗糙地把她推開,然後再一次拉開兩人之間本來就很遠的距離。
「累了,友香不要吵。」因為害臊所以把字句壓縮到最短,如果菅井撩開她的頭髮,就會看到戀人發紅的耳朵。
「喔、喔!好!那我不說話,茜早點休息。」但菅井只是像哄嬰兒睡覺那樣,拍著她的背脊,安靜地抱著。
那時候她很快就陷入了自責的情緒,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放下過去的束縛,自己什麼時候才能不再給對方痛苦的回憶⋯⋯
到底要怎樣才能維持住這段如履薄冰的關係?要怎樣才能在戀愛關係跟性關係之間達到平衡?
菅井的體溫一直都偏高,至少跟守屋比起來是高的那方。再加上菅井的味道對守屋來說是好聞的氣味——不是沐浴乳不是香水的味道,就是單純出自菅井友香的氣味——她很快就有了睏意。
「友香⋯⋯」眼皮已經開始打架,但她從剛剛就有一件事很想說很想說,好不容易等羞意退下,趁著腦袋昏昏欲睡的時候趕快說出口。
「怎麼了?」
「我也愛你。」
那個用喜歡構起的惡夢,用性搭起的違建關係,她們用愛抹消,用愛重新構築。
雖然距離找到屬於她們的平衡點可能還要一段時間,但終究會找到的,性與關係最好的位置。
續自 《關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