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妝宴之百戲法案(3-6)

    長孫鏑和蠡苑護衛們回白水旅社時，未見花盈緋等人，正欲外出找尋，見花盈緋、岑景仁和閔妍麗三人，從外頭歸回，長孫鏑忙向前對花盈緋稟報，館娃街散佈消息一事順利，閔妍麗卻插話說道：「小景仁和鏑子等老頭子來，老婆子同瑯兒忙去。」長孫鏑和蠡苑護衛們皆一愣，長孫鏑結巴說道：「閔姑娘妳⋯⋯妳怎⋯⋯。」閔妍麗陰惻惻說道：「你們這幾小子連戲姨都不認啦。」長孫鏑等人吃驚，不由得倒退一步，紛喊「戲⋯⋯戲姨」，花盈緋說道：「妍麗這兩日，會住在戲姨安排的地方，安全著，待咱們入那宅子救人後，即啟程前往豫州。廚叔來後，你們幫著景仁、分頭行事。」蠡苑眾人遵命，花盈緋和戲法師再度離開白水旅社。

      花盈緋、戲法師兩人施展輕功，疾奔，幾乎跨越半個棗陽縣，約一時辰後來到一處宅邸，戲法師說道：「我和你廚叔隱身崔宅為僕，業已兩年，等救人的事辦妥，我倆老就換地方樂去。」花盈緋一聽「崔宅」，問道：「是否縣丞崔珂宅院？聽說崔珂的閨女崔德媛，因相思疾而病重，不知此事真偽。」戲法師歎道：「崔家千金懿美孝純，前些日子到白竹園寺替父母祈福，豈料遇見一美公子，當下犯情癡，回來即病。貼身侍婢哭訴，崔德媛和那美公子話都沒說上半句，怎地就著魔。」花盈緋輕歎道：「世間人人盡皆癡兒女，此處解情根，彼地又落情種。」戲法師不願再勾起花盈緋往事，急急飛牆入宅，花盈緋再一輕歎，跟隨其後。

      進到戲法師居身崔宅的房裡，戲法師按壓臥榻旁的隱藏鈕摯，臥榻正上方的簡陋平闇翻開，一隻繩索釣綁的大木箱平穩垂降，花盈緋讚道：「戲姨的機巧之術獨步天下武林，常人藏物於房，多鑿壁轉牆，戲姨卻是由頭頂平闇降下。」戲法師說道：「機巧之『巧』，首重『奇』字，唯奇不足惑人，瑯兒你的謀略詭計不也講求一個『奇』。」花盈緋苦笑道：「談不上奇，僅是經歷太多，更通竅人心罷耳。」戲法師自大木箱中取出紙筆，冷笑道：「畫下你所謂的絕色天香，讓那宅裏主人，好好觀賞你戲姨的巧技。」花盈緋提筆沾墨，卻頓了又頓，筆下女子該畫誰，誰是他心中的絕色天香？他被眼前幻影蠱惑，花貼下碧眸櫻唇的鞭奴，是這般美麗、是這般撫慰他花盈緋⋯⋯那麼耳鬢廝磨的陳婤、淒淒惶惶的易兒呢？

      冷墨濃香，丹筆繪知音。

      秦箏齊瑟，未及箜篌引。

      皓腕紅鞭，淡容煜爚生姿，堪比虞姬舞劍烈。

      憶遊俠佳人馬蹄閑，踟躕靈墟，烏鵲雙飛，不慕鳳凰颸。

      花盈緋墜筆游絲，勾勒出鞭奴形象，戲法師舉將畫紙，讚歎道：「此女果真是絕色天香。」花盈緋忽落寞說道：「戲姨，若我傾心於她⋯⋯妳說易兒怨我不？」戲法師一愣，緩道：「玉氏一脈斷絕，昆侖神女離世已久，天命所定，你怎地放不下。」花盈緋默然低笑，戲法師亦不再說，挽起衣袖，由大木箱中拿出幾件事物，盡皆缽杵、陶土、礦石、繪料、柳條木枝等，戲法師說道：「瑯兒看仔細嘍。」花盈緋拱手說道：「戲法師大技『活偶變』，花某得以拜見，有幸至極。」

      戲法師妙手巧藝，兩三個時辰後，已造就一尊偶人，花盈緋見此偶人，情難自禁地輕撫偶人臉頰，思念油然而生，取出懷中古樸銀鐲，替之套入手腕，說道：「戲姨，此鐲事後必為我拿回。」戲法師瞧花盈緋情愫繾綣，問道：「此女是瑯兒侍妾？」花盈緋淡笑道：「她叫鞭奴。」戲法師歎道：「唉，真不懂你想什，竟把偶人製成戀慕女子模樣。」花盈緋凝望偶人，柔聲道：「若非她這樣的好女兒，又豈能令人魂飛失足？『神獸宴』和『妝宴』一切就緒，只等願者上鉤。」弦外之意、虛響之音，他花盈緋即是魂飛失足之人。

      向晚，花盈緋和戲法師將偶人攜帶回白水旅社，兩人甫入花盈緋廂房裡，一股子生腐味兒襲鼻，徒然一胖叟，長得強體健魄、氣血豐潤，躺於臥榻，榻旁蝶几上擺放一瓷盤，倒扣著瓷椀，生腐味兒由此散發。花盈緋揉揉鼻子，笑道：「久違，廚叔。龍肉已做就？」胖叟乃前光祿寺太官令──妙人廚。妙人廚卻問戲法師道：「老婆子，妳試過瑯兒小子啦？」戲法師說道：「試過，十多年未見，倒行了，老婆子一早栽在他小子手下。」妙人廚雙目炯炯盯視花盈緋，道：「棗陽鬥食能破廚子食技，很是了得，來試試龍肉。」

      花盈緋掀開瓷椀，心頭一震，椀裡一塊腐肉，鱗稀疏則緣破裂、皮紫藍而肉蒼白，真神似由龍身扯落的餘肉，嗅聞如屍，花盈緋執筷試食，詫甚，驚艷讚道：「仙食也不外如是！」妙人廚笑道：「瑯兒小子，能述出此肉製作法子，廚子才把肉讓出。」花盈緋再挾一口仿龍肉，慢嚐，說道：「那瑯兒就試試啦。此肉嚼口多變，嫩滑和脆酥並存，應是取羔和犢的濃郁膏脂，混合豚之筋骨，再與雍州火腿揉攪。雍州火腿乃豬生肉，外裹當地特產黑茶後，埋入雪霜凍結，入口則若雪霜化、味回甘。可是龍肉不能缺少海味兒，荊州不靠海，難取海珍，瑯兒猜廚叔必是將私藏久醃的魚腸醢、鯊翅醢，加入新鮮的河貝肉、江貝肉，獲取海味兒之鮮，並拌入藻荇⋯⋯不過此肉甘味兒，不僅僅來自黑茶，更加進荔枝、櫻桃汁液。」花盈緋拿起瓷盤細聞，續道：「最後將松子丟入松木中，依煙燻食法加強生腐味兒。」

      妙人廚拍髀歎道：「鳳舌啊⋯⋯真真鳳舌，廚子服氣。」花盈緋微笑道：「龍肉可歸我了。」戲法師對門外喊道：「小子們還不進來？」長孫鏑率先推門進入，滿臉欣喜，說道：「大爺不讓我們進，說要單獨考考主子您，我們就在外面聽，主子您真厲害。」花盈緋笑道：「廚叔巧技了得，你們可長一回兒見識。」長孫鏑瞧花盈緋身負一隻大布袋，問道：「主子，布袋裡是戲姨手製偶人？」花盈緋點頭道：「小椒兒辦事俐落乾淨，這兩日必捎消息，仿龍肉和偶人備齊，就教那宅裏主人，好好品嚐蠡苑的『妝宴百戲法』。」

      恰逢此刻，走廊一端傳來白水旅社店主的腳步聲，眾人靜語，花盈緋捏準時間走出房外，隨手帶緊房門，不久眾人聽得門外店主恭敬道：「花公子，樓下有位貴客找您，說是劉承大人的府邸管事。」眾人心中一凜，既興奮又惱怒，稍早館娃街散佈謠言生效，那宅邸裏頭的人果然尋來，卻也證實，人肉宴之事不假。花盈緋故意問道：「店家可知何事？」店主為難說道：「敝店不知，只是⋯⋯唉呀，是這樣的，花公子，您交代敝店找妙人廚為您烹飪龍⋯⋯『那肉』，敝店確實隱密去找妙人廚，但事情不知怎麼⋯⋯傳⋯⋯傳了出去，館娃街裡邊兒店舖，都知您有『那肉』，真不是敝店說出去⋯⋯。」花盈緋皺眉道：「劉承大人府邸管事，為『那肉』而來？」店主說道：「應是。」花盈緋佯裝無奈的說道：「好，花某隨店家下樓，見見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