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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買什麼呀?

籃子裡放了一瓶蔬菜油,一瓶洗髮乳,左手拎了包米。

你先放著啦,陪我去買水果。

還是那似已久遠卻又熟悉的口氣,雖然有點容不得你拒絕的強勢性,他一直甘心順從。

八點多的大賣場,平常晚上他幾乎是不出門的,日常所需大都集中於假日款妥,

今晚若非油盡,怎有這番巧遇?

倆就這樣直站著聊開來。

幾十年來,她對他依然不死心,緊纏著要給他一個許諾,救人一命,

勝造七級浮屠般的急迫。

剛抽完菸,他有點不自在,介意著自己口氣的傳播,只要看不順眼的瑕疵,

她就會直言直語,純真又爽直,毫不扭捏作態。

這麼多年來,他初戀的慟,酒精中毒,家暴…….過的生不如死,他口無遮攔,

向他所認為關心他愛他的人訴苦。

如今我只想簡樸以過,手機很少開,也不想有Line,很少出門了….

化外之民,自給自足的情義,他無悲無喜的回應著。

你太消極了,我初到美國人生地不熟,言語不通,種種慘況,都能正向以對,

唯獨與我先生之間的志不同道不謀,無法忍受,我已吃全素了,就算得離婚

,我也要回來。我先生很不放心的也跟著我回來幾日不得不走了。

其實他最不放心的是你。

他訝異著,心裡夾雜著淒然。

那一年,神曾指示我的婚姻落在你的家鄉,當我提及你時,他即刻從部隊裡衝過來…….

他記得,二十出頭,在鞋廠的守衛室,一個黝黑健壯的男子,登記訪客,他正好遇著,

還跟熟識的警衛打個招呼,讓他們這一對未婚夫妻及時晤面。

你知道嗎?早知如此,我當時真的該選擇你。

是啊!曾有一年,他這總幹事主辦著一日遊,在瀑布下方的河畔,

總務主任吹奏著口琴,同事們烤肉嬉戲玩水,青春如此喧騰耀動,惟她帶著母親,

為的是來看他,他是她心底本想要的偶。

那一年,妳第一天上班,白色的司庫達落水了,清湯掛麵一身清純與無辜模樣,

於他竟是如此投緣與醉心,可他的自卑收容了暗戀,

這爾後兩人竟也成了信任的好朋友,雖然彼此隱約有著難言的曖昧情愫。

在當她不得不隨著新婚夫婿去國前夕,在工廠的保養室裡對他表白後,

他當真是欲哭無淚,錯愕無言對冷蒼(命運何以如此的捉弄與錯置)。

 

怎麼樣啦,給個時間好吧?

她的眼神仍是急切,迫不及待的像是要把一個溺水的孩子給救上岸來。

而他呢?早已心疲力盡,放棄了所有拋向他的浮木繩圈,只想就此無涯的漂流。

靈犀相通的美夢,醒了再夢,夢了又醒,支離破碎的網,僅供憑弔,

何能網住半絲寸縷呢?

這樣吧,機緣一到,我自與妳聯絡,我呀!塵緣未了。

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重逢呢?

他想告訴她,別後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可此時他卻直想逃之夭夭。

緊迫釘人的催促下,他不想許下承諾,而費盡心思尋找藉口以推遲。

他要真理,而不想讓儀規拘綁。

她買了一小袋芭樂,數十載風霜過後,不改一派爛漫,敘述回鄉後的點滴,

傻大姐般的憨,小女孩般的嬌,仍不改其對信仰的忠誠。賣場內人來人往,

他感慨的望著櫃台結帳的男女老幼對她說:咱們眼前有十個人,

妳也可以對著他們闡述或邀約,妳想會有幾個人聽進去?

佛不渡無緣之人,世間至真之理之法無處不在,無處不是道場。以手指月,

一般人卻只看到手指,這就是機緣。眾生既是平等,就不要只對我說末法時期,

諾亞方舟,誰都能搭乘,彼岸也不是每個人都想去能去的。

她聽罷不以為然,半譏諷的回說:木頭啦你,最好有天換你來渡我。

水果區、蔬菜區、民生衣食….如果一對法侶、善知識,德澤潤及一家、親朋職場,

拓而廣被,風行草偃,想像中的如沐春風。

曾皙: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論語)

停車場,十八相送般的意猶未盡,她的家,就在賣場旁,記得去過一次,當年應該也是

在她的「設計」之內,那時多年輕呀,多遲鈍呀,或說是自卑遮蔽了原本的春陽。

這些些「心機」,他竟然全無感無知。

那跟你說的法會你到底要不要來?

強挽的瓜不甜,她還在執著中。

不要鱸了啦!

我就是要!(五十幾了,還那麼嬌憨)

發動機車,放妥油鹽米,他對著轉身離去的背影嘀咕著:有時被鱸著也是一種幸福啊!

她好像有聽聞回首一望,而機車已出停車場急馳於夜色歸途中。

2015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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