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祭品

重新坐回椅子上，直到遠方的教堂鐘聲再次鐺鐺響起，連續七下，夏德才慢悠悠地站起，來到櫥櫃前，拿出衣物。

    黑色馬甲、同色正裝、腳踝略緊的褲子，一頂半高禮帽，配上淡淡的書卷氣息，讓夏德看向自己時，彷彿看到講述維多利亞時代的話劇。

    「我又不是去面試，而是去買菜，準備轉運儀式和咒文的材料而已……」，忽然他低聲嘟囔，搖頭失笑。

    原主是如此惦記著這即將到來的面試，以至於化成了身體的本能，當自己注意力不集中時，便習慣性地穿上了這唯一一套體面的衣服。

    嘆了口氣，夏德脫下正裝、馬甲，改穿上棕黃陳舊的外套，戴上同色圓邊的氈帽。

    他踱步來到床頭抬起上方墊子，手伸進裡面的破洞處，一陣摸索，找到了並不明顯的夾層。

    當右手抽離開來時，手中已多了一捲鈔票，約六七張，色澤墨綠泛白。這就是萊恩目前的積蓄，甚至包含這三天的生活費，其中只有兩張五蘇勒的紙幣，剩下都是一蘇勒的。

    在伊利塔王國的貨幣體系內，蘇勒位於第二層，來自於古代的銀幣，有一、五兩種面值，一蘇勒等同於十二銅便士

    位於頂端的是金磅，同樣屬於紙幣，但以黃金做保障，並直接掛鉤，一金磅約等於二十蘇勒，有一、五、十等面值。

    夏德展開鈔票，聞道了淡淡的特殊油墨香，這是錢的味道。

    上面印著當今伊利塔王國的國王，喬恩三世的大頭像，他們圖案是如此精美，讓本來留著兩搓小鬍子、嚴肅古版的國王，都顯得如此可愛！

    夏德將鈔票高高舉起，背對陽光，瞧，透過陽光下看到的水印是如此誘人，那精心設計的防偽標籤是讓它與假冒的妖豔賤貨顯得截然不同。

    欣賞十幾秒後，夏德抽出兩張一蘇勒，並將剩下的整理好，輕輕地放回夾層內。

    做好這一切，它將鑰匙收入右側口袋，拿上棕色的大紙袋，快步走向門邊，哒哒，哒，腳步聲由快到慢，最終停了下來。

    夏德的自殺事件有不少謎團，就這樣出去會不會遭遇到什麼意外？

    沈思片刻，夏德拿起了門邊的手杖，當作防身武器，甩了兩三下說道：「手感不錯…」，便用左手推開大門，匡噹而出。

    白天公寓的走廊，依舊昏暗，走廊盡頭的窗戶透入的陽光相當有限，夏德快步下了樓梯，離開公寓，才感到燦爛與溫暖。

    此時臨近1月，屬於盛夏，但白霧市位於伊利塔王國的南方，有這獨特的氣候，因此一年最高溫不過接近地球的30攝氏度，清晨更是涼爽，而街道上有些地方髒水橫流，雜物亂扔，在夏德的記憶理，低收入階層居住的地方，哪怕擁有下水道，類似的場景也不罕見，因為人多、因為生活。

    「來來來，好吃的香煎魚！」

    「又鮮又熱的蛤蠣湯，早上喝一碗，精神一整天喔！」

    「港口剛送到的新鮮魚，只要五便士一條，快來買喲！」

    「郊外農莊剛採收的蔬菜，又便宜又新鮮！」

    「先生，這羊肉，剛剛才宰殺，很新鮮的，不買會吃虧的啊！」

……

賣蔬菜、賣水果、賣熟食的攤販此起彼落的叫賣聲，招呼著行色匆匆的路人們，有的停下，有的則會不耐煩地揮手走開，因為今天的工作還沒有著落。

夏德聞著惡臭和香味此起彼伏的空氣，右手緊緊的握住手杖、攆緊紙幣，右手按住圓邊氈帽，彎著腰，低頭穿越這片喧鬧的街道，停在了面前的溫蒂麵包坊。

面包房的店主是位七十來歲的老奶奶，叫做溫蒂•凱瑟琳娜，頭發已經全部灰白，臉上總是洋溢溫和的笑容，自夏德有記憶開始，她就在這里賣面包和糕點了。

嗯，她自己烘焙的白霧餅、檸檬蛋糕非常好吃……夏德吞了口唾沫，微笑道：

「凱瑟琳娜太太，8磅黑麥面包。」

「哦，小夏德，萊恩呢，還沒回來？」溫蒂笑瞇瞇問道。

「還有幾天。」夏德含糊回答。

溫蒂一邊夾取著黑麥面包，一邊感嘆道：

「他真是個勤奮的好小伙，會有個好妻子的。」

說到這里，她嘴角上揚，略顯頑皮地笑道：

「現在好了，你已經畢業了，我們的白霧大學歷史系的畢業生~嗯，你肯定很快就能賺到錢，你們不應該住現在這樣的公寓，至少得有個屬于自己的盥洗室。」

「凱瑟琳娜太太，您今天真像個年輕又活潑的女士。」夏德只能干笑回應。

如果夏德能順利通過面試，成為白霧大學的講師，那整個家庭確實將直接奔向小康！

在他的記憶碎片里，甚至幻想過租一套偏郊區的獨棟房屋，樓上五六個房間，兩個盥洗室，一個大陽臺，樓下兩個房間，一個餐廳，一個客廳，一個廚房，一個盥洗室，一個地下儲藏室。

這不是奢望，白霧大學哪怕實習期的講師，周薪也能有2金鎊，轉正后是3金鎊10蘇勒，要知道，夏德的哥哥萊恩，工作了好多年，周薪也才1鎊10蘇勒，工廠的普通工人甚至不到1鎊或剛出頭一點，而那樣一座獨棟房屋的租金19蘇勒到1鎊18蘇勒不等。

然而，這一切的前提是能通過白霧大學或亞特蘭大大學的面試。

至於別的途徑，沒有背景的人無法得到推薦，成為公職人員，而學歷史的，就業范圍更是狹窄，貴族或銀行家、工業大亨的私人顧問需求并不算多。

考慮到夏德掌握的知識也變成了「碎片」，不夠完整，很多殘缺，他對凱瑟琳娜太太的期許就滿是尷尬和心虛。

「不，我一直都是這么年輕。」溫蒂幽默回答。

說話間，她將稱量好的十六條黑麥面包裝入了夏德自帶的深棕色大紙袋，一攤右手道：

「9便士。」

夏德聞言，小心翼翼的將手杖旁的紙幣取了一張，遞給了凱瑟琳娜太太。

找回三個銅便士，塞入褲袋后，他提著裝面包的紙袋，往隔了一條街的“萵苣與肉類”市場進發，為妹妹叮囑的馬鈴薯燉羊肉而努力。

鐵十字街和水仙花街交匯的位置有一個市政廣場，此時搭起了諸多帳篷，有裝扮古怪好笑的小丑正四處散發傳單。

「明天晚上，馬戲團表演？」夏德瞄了眼別人手中的傳單，低聲念出了大概內容。

莎倫肯定很喜歡的，不知道門票怎么收？想法一閃，夏德靠攏過去。

夏德定睛一看，成人1蘇勒2便士，小孩8便士，「嘶……有點貴啊！」，確認好價格後便逕直前往“萵苣和肉類”市場花7便士買了1磅不那么好的羔羊肉，又買了嫩豌豆、卷心菜、洋蔥、馬鈴薯等物品，加上之前的面包，一共用了25銅便士，也就是2蘇勒1便士。

「錢還真不禁花啊，可憐的萊恩……」夏德不僅沒了帶出門的兩張紙幣，還搭上了原本褲袋里的一枚便士。

他隨口這么感嘆了一句，不再多想，急匆匆返回了家里。

而遙遠處的麵包坊內光線昏暗，只透露出像是用蠟燭點起的淡淡的燭火光輝，地上畫著詭異五芒星的法陣，五個頂點，分別放著還流淌著鮮血的頭顱、左手、右手、左腳、右腳，仔細觀察可發現每個部位都來自不同年紀的女人肢體，而五芒星的外圍則是他們生前緊握在手上的物品，有麵包、有書信、有懷錶等等。

此時坊內傳來了一陣陣低語……

    這段聲音用荷提斯文癲狂而痛苦的低語道：

   「幽暗深處的母親啊；所有一切慾望的主宰；你是獨一無二的腥紅之花；你是萬千生命的最終渴望；你忠實的僕人祈求您的垂憐；祈求您的接受我的祭品；祈求您打開國度的大門，讓我能夠獲得祝福」

    這古老的咒文迴盪在麵包坊內，片刻後，傳來的癲狂的笑聲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終於......終於，在獻上這麼多祭品後，我終於得到薔薇夫人您的祝福了！」

    「我要讓那些傢伙，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