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虎九歲
悄虎與我一向無話不談,我們聊天的時侯,也都是他在主導話題,因為他只想聊他喜歡的話題。
最近我一直在思考他的鋼琴生涯(才學兩年是有什麼生涯可言)。
有一天,學完鋼琴的回家途中,我一邊開車,一邊陷入 「悄虎學不學鋼琴」這個兩難題,悄虎問我在想什麼?
我說:我一直想要找人討論一件事,可是找不到適合的人。
他精神來了,問:是什麼?是什麼?趕快跟我講。
我說:這個人必須要夠成熟,又有想法,才有辦法跟我討論。
他熱情搖晃我的椅背,說:那就是我啊,趕快講,我能幫妳想想。
我說:就是有關於你學鋼琴的事,我是在想…
還沒等我說完,悄虎果決說:喔,我不想聽。
接著就開始大聲哼起歌來了。
悄虎學了接近兩年的鋼琴,今年開始進入厭倦期,從今年1月份開始,只要我叫他練琴,他就表現極大痛苦的樣子,只要我說哪裡不順,再彈一次,就馬上掉眼淚,有一次還給我哭到喘不過氣,全身顫抖。
我跟悄虎幾次談話,他都跟我表明,他對鋼琴沒有興趣,有一次甚至說,他彈鋼琴是被我們大人逼的。
為此我不停的思考,也不停的請教詢問人。
有人覺得,放棄了可惜。
有人覺得,以目前的情況來看,苦逼小孩練琴,簡直就是作繭自縛。
有人覺得是我逼太緊,應該讓他自由,想練才練。
這些想法糾結了幾個禮拜,直到有一晚,我看到悄虎過去的鋼琴演奏會錄影,這才茅塞頓開。其實像這種「 非關生死,就是學個東西而已」的問題,還真的不用問別人,我應該要問我自己,對於「悄虎學鋼琴」這件事的看法?應該要抱著什麼樣的心態?
我自認沒有想要悄虎完成我什麼鋼琴夢,鋼琴對我來講,就是一場童年的折磨,我怎麼可能叫我孩子來完成我的惡夢呢?
只是悄虎這小孩在音樂、美術方面是有天賦的,所以在音樂方面,我想要讓他接觸鋼琴,當一個音樂的啟蒙,可以展開日後的無限可能。
想法是美好的,但執行過程是很磨人的,尤其我又不是一個意志很堅定的媽媽,一看到小孩演出那受苦戲,就想要帶著他一起逃,完全忘記初衷究竟是什麼。
看到幾支影片中的悄虎,從青澀愛哭到臨危不亂,這才體會到,參與公開演奏對小孩的抗壓訓練是那麼強力直接的,藉此機會教育小孩我們大人沒辦法教他的一些事。
譬如說演奏過程中,一旦發生彈錯失誤,該怎麼處變不驚,淡然處之,勇敢繼續彈下去。還有,遇到錯誤的地方,悄虎老會習慣性的想要重彈,公開演奏時,他就必須改掉這壞習慣 ,一切都只能往前走,不要瀕瀕回顧,過去就過去了。
有了這想法後,我覺得「悄虎學鋼琴」這件事不再只是讀讀樂譜,練練指法技巧這麼簡單無趣了,這也讓鋼琴不再是鋼琴而已。其實轉換個心態,不要抗拒,用心體會音樂裡頭那流惝著豐富多采的生活百態以及亙古不變的人生哲理。
我把這些想法跟悄虎說個明白,也決定不再婉轉安撫浪費時間,搞什麼開明愛的教育,我直接對他說:與其你看譜一直彈錯,折磨我們的耳朵,乾脆你把它們背起來好了,這樣比較容易放感情進去,錯也錯的美一點,等到你可以隨心所欲彈奏自己喜歡的音樂的那一天,我們就停止學鋼琴。
聽完這些,我本來預期他會抗拒,我也打算要來個持久戰,沒想到,他就跟我說:好,這是妳說的,只要我練到可以輕鬆隨便什麼譜都會彈的時候,就可以不用學了喔!
我說對。心裡想的卻是,等到那一天,也許是你求著我讓你繼續學也說不定。
後來的一場鋼琴演奏會,要演奏9首歌,他就背了8首,演奏效果非常好。
之後的學習過程也沒有再出現哭嚎的畫面,練習鋼琴越來越認命,整體表現越來越順,還被老師誇獎天生有音感,彈奏很有藝術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