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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洛杉磯郊區靜得只剩淒涼的蟲鳴聲與遠方緩緩揚起的車聲。我坐在房間裡那張吱呀作響的小木椅上,桌前是吃了一半的烤雞套餐,一盞昏黃的燈靜靜地曝照在我正在剪輯的影片,畫面中是我參與最後一次的全美州際女子小學組田徑冠軍賽,那猩紅的跑道與觀眾瘋狂的歡呼聲,在我沉寂的房裡顯得格外刺耳。
「嘀、嗒、嘀、嗒⋯⋯」
時鐘一如既往地規律,卻總讓我想起母親曾經說的話:「平靜,往往只是暴風雨前的片刻安寧。」
這是母親早上託Harley叔前去錄製我在德雷克田徑場最後一次奔馳的畫面。如今他是母親的貼身保鑣;當年也是外婆的左膀右臂,時時刻刻保護著母親的安危。
「鈴鈴鈴鈴鈴鈴⋯⋯」
客廳那一具轉盤式電話倏地響起,聲音刺破夜的平靜,像一把匕首猛然地插入水面。
我沒有立刻起身。
:「動物的本能,是謹慎、謹慎,再謹慎。」這句話是曾外祖母在中國時留下的家訓。每個王家小孩能在學會走路前,就已經學會在危險中保持沉默。
我緩緩地從書桌左側那把早已準備好的手槍,動作似如潛伏在車底的黑貓,沉穩無聲;像緩慢滑入湖中的天鵝,優雅不失風範。我才12歲,卻已訓練多時,熟悉每次握槍時手槍在手中的重量。
踩著極輕的步伐,我順著樓梯下了樓,槍口始終對準家中黑暗的角落。電話持續不斷地響著,我彷彿聽見我的心跳聲與它交疊。
確認一切無異狀後,我走到電視旁,接起了話筒。
“Boss,something’s happened…”
電話那頭,是Harvey•Wayne,Harvey叔;父親的貼身保鑣,當年母親與父親結婚後;跟著父親結婚隨之來到王家的貼身保鑣。他的黑人口音低沉而渾厚,但今晚隱約透露著壓力。
“Seventeen of our people were seen at the docks, making a drug deal with the Barbara gang… and it wasn’t a small amount.”
我一瞬間屏住呼吸。
我們幫派的首條鐵律,就是禁毒,無論是販賣、持有、分裝;甚至是跟毒品沾上邊的人,都會被視為背叛者。
就在此時,樓梯口傳來細微的聲響。
母親出現了。
她還穿著深紅色絲質睡袍,卻已全副武裝,槍械在她手中就像是天生的一部分。她沒有說話,只是從我手中接過話筒,吸了口剛點起的萬寶路香菸,沉聲道:”Clear it,uproot.”
Harvey叔在另一頭沉默一秒,低聲應道:”Copy that,boss.”
電話掛斷後,母親只對我說句:「把妳的姐姐們叫起床,現在開始,沒有人能再睡一片刻。」
我挨個敲門,四姐馨雅與五姐霏琴早已穿好我們七朵花的命定套裝:鐵灰色連帽衛衣配A字裙與Nike Lt Oreowood Brn,不只簡約,還彷彿每一步都是無聲的威脅。外罩輕便的深藍色風衣,正在與我弟弟袑巧和副隊聯絡;三姐茵亮推門而出,一面補著紅豆粉色眼影,一面淡淡地說:「我早就聽到了」
大姐菡兒最後現身,也穿著剪裁俐落的深藍色風衣,氣場逼人。
「我、庭婷、袑巧和主隊從後門繞過去,等我的訊號。沒我的命令,誰都不准先動手。」
大姐菡兒的話往往像封印一樣,言畢,無人再開口。
出門前,我們站在關聖帝君的神龕前,菡兒點香領拜。這已是我們七朵花任務前的例行儀式,不是迷信,是一則重要的提醒———今夜我們要以刀為尺,替天行道。
「帝君在上,弟子車菡兒,今夜出征,為清除內部叛徒,願兄弟姐妹們平安歸來,幫內不再藏汙納垢。」
香火微微搖曳,大姐眼中是鐵一般的決心。
車子一輛一輛駛出宅邸,黑色阿爾發的車燈在路上好似一場大型流星雨,映照出冷冽的氣氛。
寒風灌入衣領,我抬頭仰望著那一片沒有星光的夜空。
那一刻我才明白———
這不是非比尋常的清除任務,
不是簡單地清掃叛徒,
而是為了內部的幫內清淨,
真正的替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