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詭異的空間,沒有天,沒有地,沒有生也沒有死,只有一團混濁的氣體。氣體發出晦暗的光線,卻什麼也照不清楚。
她在氣體中掙扎,四周的壓力壓得她無法呼吸。眼看快要滅頂的時候,卻有一陣風帶著她往上快速飛昇,風停後,她看見自己剛剛脫離的地方。
那是一道位在無垠虛空中的深淵,深淵裡蒸騰著那讓人窒息的氣體,閃爍著暗淡的色彩。忽然間,一顆樹從深淵中長了出來,越長越大,優美的枝枒伸展開來,長出翠綠的樹葉。枝葉之間發出溫暖明亮的光芒,將那氣體壓了下去。
光芒凝聚為太陽,從樹頂升起,而枝葉間的水氣映著陽光,反射出絢麗的七色彩虹。
她浮在半空中,驚喜地看著這顆樹,聞著樹葉的芬芳,覺得這是她見過最美麗的東西。
樹非常巨大,不同的位置開著不同的花朵,還有各式的小生命在樹枝上躍動奔走,一切井井有條,讓她胸口漲滿,無比地安心溫暖。
然而樹卻開始枯萎。落葉越來越多,樹枝變得細小枯乾。她驚惶無比,急著想找出原因,最後她找到了。
那是一群住在樹上的小蟲子,和其他的生靈一樣,以啃食樹幹,吸食樹汁為生。這原本是正常可容忍的,但牠們變得不知饜足,不斷吞噬,即使已經把自己撐得滾圓仍不停止。
最可怕的是,牠們的繁殖力驚人,瞬間就爬滿了整棵樹,身體還射出刺眼的光芒,混濁的綠加上過於鮮豔的紫,比原本深淵中的色調更讓人反胃。
眼看樹木的枯萎越來越嚴重,她焦急不已,強忍著噁心伸手把蟲子一隻隻捉下來捏死,卻仍然趕不上牠們繁衍的速度,她只能落下無力的淚水。
忽然間,明亮的白光從上方落下,籠罩了她全身。這白光喚醒了她的智識,讓她明白該怎麼做。
她舉起雙手,重重一拍。渾厚有力的音波從掌心傳出,震撼了整個空間,也將無數地蟲子從樹上震落,化為灰塵消散。
看到垂死的樹木一點點地恢復青翠,她心中充滿喜悅,開心地幾乎飛起。
不,她確實在飛翔著。即使沒有翅膀,她仍然能自由翱翔。然後她注意到自己雙手長滿鱗片,手上長著尖銳的爪子。
龍之爪。
※
喪禮結束後,耶德維爾正式搬進了主臥室,也開始了更繁重的課程。
再兩個月就是新年,到時所有貴族都必須進宮覲見王室,廷達利家必須在那之前把耶德維爾訓練成一個上得了檯面的公爵。
讀書雖然累,他的新挑戰卻更加痛苦。
舉例來說,現在是劍術課,耶德維爾對劍術很有興趣,問題是教導他的人是勞倫斯。所以他必須一面練習,一面克制心中的憤怒,而後者實在非常困難。
當勞倫斯指正他拿劍的姿勢的時候——
「手臂不要抬得太高,這樣動作會僵硬。要保持彈性,才能一劍刺中目標。」
「還真是辛苦呢,怪不得叔父您最喜歡從背後…啊!」
狠話放到一半,忽然天外飛來一條濕抺布,正中他的臉。隨即耳邊傳來蘭蒂爾的驚呼。
「哎呀!我正想施展秘技『白鳥展翼』來清除窗戶上的邪穢,結果白鳥飛到公爵大人臉上了!」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前天下午,當勞倫斯問耶德維爾為什麼一臉不悅的時候,耶德維爾正要回答「只要你消失我就開心了」,蘭蒂爾又是一桶「星月湧泉」—洗過碗的髒水—朝他身上招呼。
總之,每當他快要克制不住對勞倫斯的恨意時,蘭蒂爾就會忽然殺出來,以各種離奇的方式阻止他。
所謂「離奇的方式」,包括但不限於:
萬象破魔矢——拖把。
究極雪光斬——洗一半的桌巾。
爆裂無限流星——肥皂。
一連串的(離譜)攻勢下來,耶德維爾身心俱疲,也積了一肚子不滿。
這天晚上蘭蒂爾替他鋪床的時候,他終於發作了。
「妳幹嘛一直拿東西丟我啊!而且都是髒東西!」
蘭蒂爾天真無邪地回答:「其實我本來是想拿洗好的茶碟丟您的,只是……」
「用茶碟會打破我的頭啊!」
「一個茶碟的價錢是我半年的工資,實在丟不出手。」
「妳在意的是價錢嗎?」
蘭蒂爾噗哧笑了出來。耶德維爾看著她靈動的雙眼,愉悅上勾的柔潤嘴唇,在燭火映照下顯得耀眼無比,不禁有些失神,氣也生不出來了。
自從聽過蘭蒂爾弟弟的悲劇,他每次看到蘭蒂爾,總覺得她身上帶著一絲悲涼,即便她面帶笑容。這絲悲涼帶來異樣的美感,常讓他看得入神,胸口陣陣刺痛。
他實在無法想像,居然有人在遭遇這樣的慘劇後,還能照常生活工作,甚至從容微笑。他不禁懷疑是否每個人都是這樣堅強,只是自己太孤陋寡聞。
另一個可能,就是蘭蒂爾是個非常特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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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云:教主到現在還想不通,養得好好的紅豆杉為什麼會死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