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v13(2)

我慢慢睜開眼睛，眼前有點模糊，但很快就看清了幾張熟悉的臉孔——是我的朋友們。 還沒等大家開口，林芷涵就率先喊了出來：「欸，妳怎麼突然倒了啦？嚇死我了！」 說話的是林芷涵，從國小開始就認識的死黨。她個性大大咧咧,說話直接，卻總能一針見血地理解我的想法。和她在一起，不用多說什麼，彼此就已經知道對方心裡在想什麼。 我想說話，但喉嚨還是有點乾澀，只能點點頭。 林芷涵笑著搖搖頭，然後開始描述剛剛的情況：「說真的,，崔勝哲那傢伙真的嚇到我。妳一倒下去，他是直接從對面操場那頭狂奔過來，速度快得像在比百米衝刺，沒半秒猶豫就衝過來把妳抱起來。」 她一邊說一邊比了個動作：「就那種一手撐著妳後背、一手從膝蓋底下穿過去，整個人抱得超穩，臉還臭得像誰欠他五百萬，嘴巴卻還講得很欠揍。」 我愣了下：「他說了什麼?」 「他抱起妳的時候小聲說了一句——『現在說妳不重，還來得及嗎？』」 她翻了個白眼，但語氣裡明明就藏著笑意，「語氣壞到不行，但手超穩，還怕妳頭撞到，用下巴頂著妳的額頭一路奔去醫務室欸。」 我聽了差點笑出聲，臉卻慢慢熱起來。心裡忍不住想：自己明明不輕，怎麼他抱起來就那麼自然？ 林芷涵揚起嘴角，笑得更開心了：「哈，別忘了，妳自己老說腿粗不輕，結果人家輕輕鬆鬆抱著妳，真是讓人羨慕死了！」 朋友們都笑了，我也跟著笑了起來，心裡卻暖暖的。 「叮——」 上課鐘聲響起，醫務室的門輕輕打開了點縫，老師探頭進來說：「可以回教室的同學先回去囉，陳宛彤還要再休息一下。」 芷涵在我旁邊跟我揮了揮手，對我擠眉弄眼：「欸，等等再說，先回去上課啦，妳躺著休息，乖喔～」 她們三三兩兩離開後，醫務室一下子就安靜下來。空氣裡還殘留著消毒水淡淡的味道，還有陽光灑在白床單上的味道。老師走到我旁邊，坐下來，小聲問我：「剛剛應該是低血糖引起的昏倒吧？妳今天早上，有吃早餐嗎？」 我沉默了一下，才輕輕搖頭：「沒有。」 老師皺了一下眉頭：「不吃怎麼行？考前身體最重要啊。」 我低頭，沒有多說什麼。 老師只是嘆了一口氣，語氣也放柔了些：「妳要記得正常飲食，不然這種事還是會再發生的。再暈一次，可就麻煩了。」 老師一邊說，一邊把醫務室的小桌子推到我床邊：「這是剛剛那個男同學買的早餐，還有他幫妳拿來的乾淨運動褲。先吃點東西，等等把簾子拉上換一換。吃完再休息一下，下一節就可以回教室了。」 我愣了一下，低頭看向桌上的早餐——是我最常買的那種肉鬆三明治，旁邊放著一瓶牛奶。那條運動褲被疊得整整齊齊，就擺在食物旁邊。我伸手摸了一下，布料還帶著微微的熱度，像是剛洗好不久、曬過太陽，乾淨到讓人不太敢立刻穿上。 老師說完便離開，拉上了床邊的簾子，讓我自己換衣服。 醫務室一下子安靜下來，只剩我一個人。我看著那個熟悉到不行的三明治，心裡突然有點亂。 ──這些東西，不用問，我大概也知道是誰準備的。 老師口中的「男同學」，我其實不用猜太久。班上會這樣做的，只有一個人。只有他。 我試著撐著手臂坐起來時，才發現一件深藍色的外套被壓在我腿前。 我愣了一下——那是崔勝哲的外套，剛剛體育課時繞到我背後、綁在我腰上的。現在它被我坐得有點皺，但布料還是乾淨得不行，連一點汗味都沒有，只有淡淡的洗衣精味道，像他什麼事都計算好了似的。 我指尖掀起它的一角，動作很輕，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種害羞感一點一點湧上來。 原本以為自己那樣尷尬的時候，沒人會注意，但他卻注意到了。還默默幫我遮住。 我沒說的是——今天早上我沒有吃早餐，不是因為趕時間，也不是單純沒胃口，是我自己站在便利商店冷藏櫃前發呆很久，最後空著手走出來的。 因為我覺得自己太胖。 六十公斤。每次站上體重計，都覺得那個數字像往自己心口砸下來一樣重。朋友們總說：「妳那麼高，這樣很正常啊」，可我知道，我不只是高。我的腿粗、不夠直、穿起褲子來也不好看。我總覺得，如果可以再瘦一點、再骨感一點，會不會整個人就更接近「那個理想裡的我」。 所以早餐，我會省。這是沒人知道的小秘密。 我看著放在桌上的三明治，心裡浮出一種說不上來的情緒。不是難過，也不是感動，就是……有一點愧疚，又有一點躲不掉的溫柔感。 我低頭開始換褲子。剛拿在手上的時候還沒注意，現在一穿上才發現——這條褲子明顯不是女生的尺寸，比我平常穿的大了不少，腰間還得折一下才不會掉下來。 但我反而鬆了口氣。 褲管寬寬的，布料輕輕垂著，不會貼在腿上，也不會勒出形狀。走起路來會有點晃，像是偷偷躲進某個不屬於自己的安全空間裡。我一邊調整著褲頭的位置，一邊心裡想著——這應該是崔勝哲的。 不知道為什麼，他給的這條褲子，剛剛好是我最喜歡的感覺。遮得住一切，也讓我安心得不得了。 我手指抓著三明治的包裝邊緣，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在嘴裡散開。 我也不是因為餓才吃，而是……那感覺太熟了，像是我自己挑的。 ──他怎麼會知道我喜歡這個口味？ 我明明什麼都沒說過。 -- 我吃完三明治，牛奶也喝了一半。雖然胃裡暖了點，腦子卻還是有點混混的。 不是因為不舒服，而是心裡裝了太多東西，裝得我有點走不太動。 但還是得走。 我從床邊拿起那件外套，是崔勝哲剛剛繫在我腰上的那件。 手指一碰到布料，就忍不住輕輕握緊了一下。它已經被太陽曬得暖暖的，還帶著他身上那種淡淡的味道——像洗完澡後毛巾曬乾的乾淨感，帶著淡淡的白麝香混著檸檬皂的清香。 不是明顯的香水味，而是那種你靠得夠近才會發現的氣味。 屬於崔勝哲的味道。 我沒想太多，只是順手把它摺起來，抱在手裡。 然後我低頭看向自己穿著的運動褲—— 那是學校發的普通運動褲，但摸起來卻帶著剛洗過的溫度和洗衣精的清香。 我心裡一緊，感覺這條褲子應該是崔勝哲剛脫下來洗乾淨借給我的，雖然腦中還有點懷疑，想著：「真的會是他特地幫我準備的嗎？」 不管怎麼想，這種細心和在乎，卻讓我無法忽視。 我一邊想著，一邊慢慢走回教室。鞋底踩在走廊的磁磚上，每一步都像在催促我快點冷靜下來，但腦袋根本沒辦法平靜。那條褲子的觸感還貼在腿上，彷彿他在我昏倒後，第一個念頭就是去換下自己的褲子，洗乾淨、晾乾，再帶來給我。 如果是真的——我不確定自己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 走進教室時，老師正拿著粉筆寫板書，空氣裡只剩下筆劃在黑板上的聲音，和幾個同學咳嗽的低音。班上的人大多還在寫作業或趴著補眠，沒人特別注意我回來。 我剛踏進門，座位旁的林芷涵立刻轉過頭來，用嘴型問我：「好點沒？」 我點點頭，示意她不用擔心，然後慢慢坐回位置。 崔勝哲低著頭，正在寫著什麼東西。不是課本上的題目，也不是作業本，而是幾張便條紙。他的手腕轉動得很慢，看起來不像是在抄寫答案，而是在斟酌某些字句——那種寫信、或寫話給誰的感覺。 他沒有發現我在看，眼神落在紙上，眉頭淡淡皺著，像有點不確定該怎麼寫，但又很認真地想要寫好。 我本來想趕快移開目光，卻不小心瞄到他現在穿的運動褲——不是平常學校配發的藍白色，而是深藍色、側邊有銀色細線的款式，是他們足球校隊的褲子。 我心一震，連呼吸都頓了一下。 ——那就代表，現在我身上穿的那條，是他從身上換下來、特地洗乾淨給我的。 我的臉瞬間發燙。 一種羞澀混著悸動的感覺湧上來，像被人發現藏了很久的秘密，卻又有一點說不清的開心。 不是因為這件褲子，而是他做的這一連串行為，實在太細膩，也太不像這年紀的男生會做出來的事。 我忍不住把腿往椅子底下縮了縮，然後緊緊抱住蓋在腿上的那件外套，好像這樣能壓住那顆快跳出來的心。 我的腦子亂七八糟，卻還是忍不住偷偷地、偷偷地想—— 他那麼小心，那麼不著痕跡，會不會……也是因為不希望別人知道？ 還是，其實他只是不想我難堪？ 或者…… 他根本就沒有想那麼多，我卻已經開始亂想了。 我咬著下唇，假裝翻頁，實際上根本沒念進去半行字。 手心有點出汗，卻也帶著一點捨不得放下的悸動。 我正在發呆，忽然感覺手肘被輕輕碰了一下。低頭一看，是一張折得四四方方的紙條。我心跳不由得加速，小心翼翼地在老師沒注意時把紙條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