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鼠的婚禮
在新聞裡，我常看到一些棄嬰的報導。每次看到，都會忍不住想，那些父母到底在想什麼？
而我，為了擁有一個孩子，幾乎用盡所有辦法，好不容易才讓內人文秀受孕，生下了我們的掌上明珠——小晶。
從她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我和文秀便小心呵護，捧在手心，生怕摔著、碰著，那份愛，早已超越溺愛的程度。
若你像我們一樣經歷過多年苦盼與折磨，肯定能明白這樣的心情。
我記得，小晶第一次搖搖晃晃地走向我時，那種心底的悸動、開心，真的無法形容。
當她穿上幼稚園的圍兜那天，我眼眶泛著淚水的模樣，還被文秀取笑了好幾天。
有一天晚上，文秀在公司加班，我帶著小晶去夜市吃晚餐兼逛街。
在路過一間寵物店時，她像被釘在原地般，賴在櫥窗前不肯走。
拗不過她，我們走了進去。
她直嚷著要養一隻狗，但價格實在太高，更別提回家後會被文秀唸個不停。
最後，在我的連哄帶騙下，我們折衷買了一隻五十元的小倉鼠。
小晶給牠取名「小星星」。
我原本以為她的這股熱情不會超過三天，到時候我再悄悄送回店裡即可。
沒想到，小晶和小星星形影不離，甚至連外出都要帶著，這也讓我常常挨文秀的白眼。
然而，小星星的毛漸漸引發了小晶的過敏症狀，嚴重影響到她的健康。
我試著勸她：「晶晶，聽爸爸說，咱們把小星星還給老闆好不好？牠會讓妳不健康的。」
她立刻鼓起嘴，把鼠籠藏到身後，無論如何都不肯交出來。
她那雙緊握籠子的手和淚眼汪汪的可憐模樣讓我束手無策。
幾天後，我想替小星星清洗籠子，卻在提起時，底座突然脫落，牠整隻從高處墜下。
「叭」的一聲，掉在地上的小倉鼠四肢抽搐、翻不過身，口中冒著白沫。
慘了!
我第一個念頭是——不能讓小晶看到。
但是當我回過頭時，她已經站在我身後，靜靜的看著這一切。
我還以為她會嚎啕大哭，可她卻只是眨了眨眼後就轉身回房。
我鬆了口氣，迅速收拾，用塑膠袋將小星星包好，埋在後院裡。
晚些告訴文秀時，她只是笑了笑：「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亂買寵物。」
我以為事情就此結束，卻沒想到它只是個開始。
小晶開始變得沉默，不再說話；更詭異的是，她開始害怕貓。
以前，她最喜歡的小動物就是貓和狗。
有一次，文秀帶她去市場，小晶竟然被一隻貓追得驚慌失措，最後跑到失蹤，還好被好心人送去派出所。
「老公……」文秀欲言又止。
「怎麼了？」
「你覺得……小晶這些異狀……會不會跟那隻老鼠有關？」
我明白她的意思，皺眉道：「別亂想，明天帶她去醫院看看。」
檢查結果顯示，小晶應是頭部曾經受到撞擊，導致暫時失語和異常反應。
問題是我們想破頭也想不起來，她何時摔過頭？
在不斷的復健治療下，小晶終於開口叫我「爸爸」時，我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雖然她恢復了說話能力，但依然怕貓，吃東西時也喜歡一個人躲在角落。
多年後，當小晶穿著白紗坐在新娘休息室裡，眼中閃著淚光，問我——
「爸，我小時候……您是不是曾經把我從高處摔下來過？」
「沒有啊，怎麼這麼問？」我愛憐的摸了摸她的頭。
她盯著我，輕聲道：「我總覺得自己曾住在籠子裡，有個小女孩常陪我玩，直到有一天，我睡得正熟，卻被從很高的地方丟下來，醒來時籠子和小女孩都不見了……」
那一刻，我的呼吸瞬間凝住，腦海裡浮現出當年小星星墜地的瞬間。
她見我突然沉默，笑著說：「當我沒問，爸爸最愛我了，怎麼會捨得摔我。」
沒多久，伴娘來催促她出場。
我看著小晶走出門，忽然覺得，那背影不再是女兒，而是一隻穿著白紗的大倉鼠，正一步步走向燈光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