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無法被理解的存在〉2025-08-23
與人溝通具構成性困難的地方在於:確切的「確認」是不可能的。無論我們如何核對,作為核對者的那部分對話,依然欠缺核對。且當我們只能使用語言(哪怕是包含肢體語言、表情等最廣義的語言)對話,使語言與外在生活世界中的存在對應的經驗也更加無法被確認。
我們的存活被複雜漫長的個體差異之巨大鴻溝阻隔,一切的溝通嘗試,都因那如同永無止境傳話遊戲般無限後退的「待驗證性」而蒙上一層陰影。就像棲居於漆黑山谷的兩端,應當共同存在,卻只能遙望的空中島嶼。
無限理解意願的不可能與誤解的不可見
前述的那種注定失敗的無限後退,是發生在人與人擁有理解對方狀態的無限意願時。在我們所處的真實世界裡,人們甚至沒有這種意圖。我們會與人交好、會嘗試去理解與溝通,但所謂的友好程度,從也許不需要太嚴格的角度看來,也就是「點到為止的程度」。
人們在乎那些與自身相關的部分,在乎能讓我們實務上共同前進的部分。但更多的、或者「真正重要的」是什麼?時間讓我們無法永恆探究,而作為實踐性地明白這一點的物種,人更多時候輕易地選擇不去探究。
甚至,在很多時候這還來不及與意願相關,因為人們根本辨識不出哪些地方需要核對。人們不知道自己誤解、不知道自己遺漏,直到有人澄清;但從時間序與概念的時間性邏輯來說,如果沒有人展現出誤解,澄清就不會發生。
貿然澄清或「說出心裡話」,不只經常會遭遇冷眼忽視,還會被當成此地無銀,質疑你為什麼要說得那麼細。於是無論人們如何地先驗知道透明的誤解牆壁存在,在真有人撞得鼻青臉腫之前,我們束手無策。
而比起受傷的那個人,未受傷但被認為使得受傷發生的那個人,有時會感受到更大的、且持續週期更長的不被理解。尤其如果在另外一些時候,或者說所有時候,他都存在於傷害與被傷害的漩渦之中。
作為孤島的自我,構成性的失敗
關於這一困難的「孤島處境」,時時刻刻的存在的現象是,人們只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只知道自己怎麼想。我們可以去鉅細靡遺地說明自己,但就像前面說過的一切情況,再好的說明不過是體現了不同程度的徒勞無功性。
反過來說,如果人們相信自己是體貼的,那份體貼其實也僅僅是在自己的世界裡,以僅對自己有意義的自己的價值觀體貼。不只是他人不會知道、無法感知,它甚至真實地不存在於他人的世界裡。
於是,所謂的「相互理解」並不是什麼「愈辯愈明」或「雖會遲到」的真理與正義,「被理解」具有一種構成性的不可能性。然而,它卻也是(構成性地)作為共同體的每個個人,其不得不(構成性地)擁有的欲望/需求。這使得我們構成性地痛苦。
與其說「他人即地獄」,不如說「包含了他人的自我意識,無法不存在於地獄」。在他人並未來得及對自我造成任何傷害的時候,自我就失敗,邏輯地、永恆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