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蕙的話令我不知道怎麼回應,站在恩蕙的角度想,她如果回去的話,又得面對那些痛苦,經歷過的我們都明白,有些傷痛並不會好,只是會隨著時間變淡,如果有機會獲得重生,將過去遺忘,那有什麼不好呢?隨即我又認為這種想法很危險,因為彷彿在鼓勵輕生,這挑戰了一直深埋在我們內心的道德底線。
恩蕙握住我的手,眼神一如既往的溫柔,卻又充滿哀傷,她告訴我:「但我如果在人世間還有什麼眷戀的話,最捨不得的真的是你……我從小到大一直很孤單,你是我第一個可以聊天的人,是真正意義上的朋友……搞不好也是這輩子唯一一個。」說著說著,眼眶逐漸轉紅。
我又何嘗不是呢?我在心裡想。
「我知道我離開的話,你肯定是世界上唯一會為我流淚的人,所以我也很猶豫,我不想讓你難過。」恩蕙一邊說著,一邊眉頭深鎖,緊咬下嘴脣。
真的是會很寂寞,寂寞到我現在不敢去想像,沒有你的日子會有多空白,但是……如果離開對你來說比較好,我又有什麼辦法呢?我別過頭去,轉頭看向越發透亮的青天,想了老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最後只好笑著,用力拍了下恩蕙的肩膀,說:「你放心,雖然你離開我會很難過,但也沒有誰真的會因為失去誰而活不下去了。你不要考慮我,放心去做對你真正好的決定吧!」說完後,為了緩解尷尬,低頭翻出深埋在包包裡的袖珍包衛生紙,連抽了三張,說:「嗯,給你擦眼淚用的。」
恩蕙依舊流著淚,不肯接過衛生紙,忽然「噗哧」一聲,發出像哭又像笑的聲音:「你還是先給你自己擦吧,你哭得比我嚴重多了。」接過我手中的衛生紙後又轉交給我。我低頭看著手中的衛生紙,緊緊地被攥在手心,變成一坨白色的繡球花,另一隻手略帶遲疑地撫摸自己的臉頰,驚覺怎麼是濕的,才發現自己早就淚流滿面。
恩蕙笑著拍拍我的肩,說:「你總是這樣,看起來冷酷冷酷的,對什麼事情都不在意,其實最為人著想了。」說完又握住我的手,柔聲說:「我真希望大家能夠理解這樣的蘇雨芹。」
我抬眼望天,今天的天空是很溫柔的青,但也因為如此,加深了傷感的情緒,我緊握住胸前的衣領,試圖不讓眼淚再度滑落。
「我真的不想你離開……」
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我也被自己忽如其來的坦率給嚇到。但已經來不及了,我的眼淚開始像串珠一樣灑落。恩蕙也哭了,我們抱頭痛哭。我知道我應該放手,但這真的很難做到,恩蕙說我是她唯一的朋友,她何嘗又不是我唯一的朋友呢?
我們慢慢走回飯店,像是在拖延時間,沉澱不知所措的心情。經過飯店門口,搭上電梯,右轉直走,打開房間的門,見歡歡綁著高馬尾,身穿白色短版帽T,淺藍牛仔褲,露出好看的腰線,儼然已經是個人間少女的模樣,歡歡轉頭對著我們笑:「你們回來啦!跟你們說,這間房間超棒的,居然還有小廚房,所以我特別起了個大清早去市場買料,做了這個早餐,趕緊來吃吧。」
我深吸一口氣,房間裡瀰漫著薑絲、鮮魚、青蔥的香氣,桌上擺著一鍋熱騰騰的粥,和三個大碗公。鬍渣窩在桌腳下吃生魚片吃得正歡。忍不住笑著對歡歡說:「你也太賢慧了吧,來人間太受歡迎怎麼辦?」
歡歡撥開散落前額的瀏海,笑著說:「那也是沒辦法的事。」雖然還無法從恩蕙即將離我而去的心事中緩解,但我決定暫時放下。此時的陽光早已高掛枝頭,今天的天氣很好,藍天白雲,異常耀眼,但你若不在場,又有什麼意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