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庭以前從不覺得自己會落入「交換式的愛」。 她以為自己是自由的、溫柔的、願意付出的—— 直到某一天,她在一段關係裡,看見了那個總是緊張、害怕失去的自己。 那天晚上,她和對方在咖啡廳裡。 他疲倦地說了一句:「最近很忙,你不要一直問我在不在乎你好嗎?」 若庭沉默了,低頭攪著冷掉的奶泡,聲音微弱: 「我只是希望知道……我在你的心裡是不是重要的。」 對方皺眉:「我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妳可不可以不要那麼敏感?」 若庭想說:「我不是敏感,我是沒有安全感。」 但她最終還是點頭、笑笑說:「好,我會調整。」 可她知道,那不是調整,那是壓抑。 那天回家的路上,風吹起路邊的落葉,像她心裡一陣輕微卻真實的鬆動。 她突然意識到: 自己並不是無條件在愛,而是在交換。 她的溫柔,是為了換取一點肯定。 她的體貼,是為了換來多看自己一眼的眼神。 她的沉默,是害怕說了真心會讓對方不耐煩。 她的懂事,是怕「太多的自己」會被丟下。 原來,她不是在愛—— 她是在用「乖」來換一個位置。 當她察覺這一點,心整個墜下去,疼得很深。 那晚她坐在窗邊,燈光溫柔卻照不進她胸口的空洞。 她閉上眼,聽到內心有個更小的聲音浮上來—— 那不是她現在的聲音,而是更早、更久遠的自己。 「我是不是要很乖,你才會喜歡我?」 「我是不是要很安靜,你才不會生氣?」 「我是不是要先忍、先理解、先配合……我才可以被留下?」 她怔住了。 這不是情人給她的交換, 這是童年就開始的交換方式。 只是長大後,她把這種模式帶進愛情裡。 她輕輕對那個內在小孩說: 「對不起……我一直以為這樣才能被愛。 但現在我知道—— 你值得不需要交換的愛。」 眼淚不知什麼時候滑下來。 她發現一件更重要的事: 真正把愛變成交換的,不是對方, 而是她內心那個害怕得不敢伸手的小孩。 若庭深吸一口氣,像是第一次讓自己站在陽光底下。 ——不是為了誰能看見她,而是她終於看見了自己。

童年的那一天:她第一次以為「乖」才值得被愛
若庭六歲那年,家裡的晚餐時間永遠熱鬧又緊繃。 姊姊總是坐不住,邊吃飯邊晃腿,筷子敲著碗,偶爾講話太大聲。 母親會立刻皺眉: 「妳可不可以不要這麼不聽話?吵死人了。」 姊姊嘟著嘴,小聲地頂了一句:「我又沒有怎樣……」 父親立刻拍桌子。 姊姊嚇得沉默、低頭,整個餐桌的空氣像被凍住一樣。 就在這種壓抑的氣氛裡,母親會轉頭看向若庭: 「還是我們家小庭最乖,從不讓爸爸媽媽操心。 像妳姊姊這樣,誰會喜歡?」 父親順勢點頭:「對啊!小庭才是懂事的孩子。聽話的孩子最讓人省心。」 那是若庭第一次感受到「愛」原來是有條件的。 她看著姊姊因為被罵而泛紅的眼眶,不知道該心疼還是害怕。 但她知道一件事—— 如果她像姊姊那樣說「不要」或「我不要」…… 她也會被罵。 那天晚上,父母在客廳講話,她在房間裡畫畫,偷偷聽見母親的聲音: 「如果不是小庭那麼乖,我真的受不了。」 「小的懂事多了,貼心、又不吵,才讓人疼。」父親說。 若庭停下了筆。 「乖」 「貼心」 「不吵」 「省心」 這些詞像悄悄刻進她的小小心臟。 她忽然明白: 父母疼愛她,不是因為她是她,而是因為她不像姊姊那麼麻煩。 那一瞬間,她學會了要努力維持那個「最乖的小孩」的角色。 於是她開始: 不敢大聲說話,怕被說“不像妳姊姊那樣亂七八糟”。 不敢拒絕,怕父母覺得她任性。 不敢哭,怕變得「不乖」。 不敢表達需求,怕失去那份「最疼她」的地位。 她不知道這樣的愛是條件式的。 她只知道—— 父母喜歡乖的孩子,而她不想失去這份愛。 於是,她把情緒折起來,把渴望收起來,把真實的自己藏起來。 久而久之,她以為: 被愛,是要靠表現換來的。 愛,是一種努力維持的角色,而不是自由的流動。 長大之後,她在親密關係裡重演同樣的劇本—— 明明委屈,卻先道歉; 明明受傷,卻先微笑; 明明想被抱,卻說「沒關係」。 因為她從六歲開始就相信: 不乖的人會被罵, 只有乖的人,才值得被愛。 這個信念,小小的,卻深深影響了她的一生。長大後的複製:她如何在愛裡重演「乖的小孩」
長大以後,若庭總覺得自己「很容易相處」。 身邊的人都這樣形容她: 「若庭喔!人很好、脾氣很好、配合度也高。」 「她不會讓人麻煩,跟她交往很輕鬆。」 「這麼懂事的女生,誰不喜歡?」 每個人都稱讚她乖。 她也一直以為那是優點—— 直到她發現,自己在親密關係裡越來越累。 她第一次談戀愛的時候, 對方常常臨時改變約會時間。 她明明很失望, 卻笑著說: 「沒關係,我可以配合。」 第二任男友在情緒低潮時常語氣不好,動不動就不耐煩地說: 「你不要煩我好嗎?」 她心裡明明被刺痛, 卻立刻反省: 「是我太敏感了,是我不好。」 第三段關係裡,對方總說她「太安靜、太懂事」。 可一旦她試著說出真心話, 對方又嫌她「怎麼變得不一樣」。 她開始懷疑: 到底哪一個我,才是被允許存在的? 某一天,她和當時的男友逛街, 她想吃湯麵, 他想吃火鍋。 她很想說出自己的喜好, 但話到嘴邊,她下意識走向了火鍋店。 男友拍拍她的頭:「妳真乖。」 那個時刻,她突然像被敲醒。 這句話,她太熟悉了。 熟悉到彷彿一下子回到六歲的餐桌旁—— 母親對她說:「小庭最乖。」 父親點頭:「乖的孩子才最讓人疼。」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在談戀愛, 但其實她是在重演。 她不是在愛人,而是在努力當一個“乖的小孩”。 她用體貼換取不被生氣。 她用沉默換取不被否定。 她用委屈換取不被離開。 每一次笑著說「沒關係」, 背後都有一個小女孩在低聲說: 「拜託不要不喜歡我…… 我會乖,我會乖的……」 她以為愛情很難, 但其實難的不是愛—— 是那個從小就覺得「自己不能惹人生氣」的小孩,一直沒有長大。 直到她在某一天終於停下腳步, 看見自己在愛裡的不安、害怕、壓抑, 她才明白: 那些不是愛的需求, 是童年的習慣。 而習慣,是可以被看見、被接住、被療癒的。
當若庭終於看見自己真正的需求
那天晚上,若庭一個人坐在房間的暖黃燈下。 窗外下著細雨,雨聲像是某種節奏,輕輕敲進她的心裡。 她把手機調成靜音, 不再等待誰的訊息, 也不再計算自己是否說錯話傷到誰。 她只是靜靜坐著。 忽然,一個念頭像風吹過湖面—— 輕柔、卻真實。 「我好像…從來沒有問過自己: 我想要什麼?」 她愣住了。 在愛裡,她總急著看對方的表情、對方的需要、對方想吃什麼、對方喜歡什麼樣的她。 她會努力當個好伴侶、好女友、好人。 但她太久沒有回頭看自己了。 她慢慢閉上眼, 讓頭腦安靜, 讓呼吸變深。 在那片安靜裡, 她彷彿聽到了心底某個很微弱、很久沒有被聽見的聲音: 「我累了。」 接著第二句: 「我想有人聽我說話,不是只有我聽別人。」 又一段更深的聲音浮上來: 「我想被理解,不用乖、不用完美也可以被愛。」 她忽然覺得胸口一陣酸, 像是有什麼小小的心房被推開, 裡面藏著的疲憊與委屈,多到像要溢出來。 她第一次沒有告訴自己「不要這麼敏感」。 她第一次沒有趕走那份脆弱。 她第一次願意停下來, 讓那些情緒都有地方坐下休息。 她默默地喃喃地說: 「原來我不是需要一個人來疼我…… 我需要的是我自己不要再丟下我了。」 她突然明白—— 她的真正需求不是被誰救、被誰保護、被誰證明值得愛。 而是: 被看見。 被理解。 被尊重。 被自己好好抱著。 這些,是任何童年的乖巧所換不到的。 也不是任何戀愛裡的討好能得到的。 她緩緩張開眼睛。 燈光依舊柔軟, 雨聲依然細碎, 但世界變得不一樣了。 那一刻,她第一次覺得: 原來她的心裡也有力量,有方向,有光。 不是來自誰, 是來自她終於願意回家。 回到自己的心裡。 回到那個從小等著被抱一抱的小女孩身邊。 她低聲對自己說: 「我在這裡。 我會陪你。」 這句話,安靜卻溫暖, 足以改寫她的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