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貞是在很久之後,才意識到自己第一次停下來,
其實不是因為累,而是因為她想留下來,留在人間。
那是一個清晨,市集尚未開張,河霧沿著街道慢慢散開。
她站在藥鋪門前,看著木門上反覆開闔留下的痕跡。
那不是修行留下的刻痕,而是時間的重量
——人們每天來、每天走,把生活一點一點磨進木頭裡。
這種痕跡,讓她感到安心。
許仙比她晚到一步。他把藥包放在櫃上,動作小心,像是早就知道她會站在那裡。
「妳總是這麼早。」他說。
白素貞點了點頭,沒有多說。
她已經學會了,在人間,有些話不必說完。只要看起來合適,就足夠。
她知道他在看她,但那目光並不逼近。
那是一種刻意保持距離的注視,像是雙方都默契地不去觸碰某條線。
她其實知道,他感覺到了。
她的氣息太穩定、她的日子太規律、她的情緒控制得太精準。
那不是凡人自然會有的狀態。但他沒有問,她也沒有說。
於是這成了一場無聲的協議——
只要一切運作正常,真相就不必出現。
白素貞為此付出了極大的努力。
她計算呼吸、壓制靈力、在每一次情緒起伏時提醒自己慢下來。
她讓自己看起來疲倦、偶爾失誤、偶爾遲疑,像一個真正會犯錯的人。
她以為,只要她學得夠像,人間就會給她位置。
那天夜裡,青衡站在屋簷下,沒有進來。
「妳待得太久了。」他說。
白素貞沒有轉身,只是看著燈火。「我在學。」
「學什麼?」
「學怎麼留下來。」
青衡沉默了一會兒,低聲笑了。「妳以為留下來,是一門技藝?」
她沒有回答。
風從山林方向吹來,她卻沒有回頭。
那一刻,她已經選擇了不回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