櫝與珠（二）

　　品神閣本是座茶樓，坐落於官道邊，罕見地建造於眾多民宅之間。自第一代閣主將茶樓買下，藏入寶物、設立機關，大批的江湖人蜂擁而至，不分日夜的挑戰，擾得四周居民紛紛搬離遠走。久之，品神閣旁再無一戶，一幢幢空蕩蕩的房屋簇擁著茶樓，夜色下一望，聯想到品神閣有進無出的傳言，頓覺鬼氣森森。

　　王盛雙手縛在身前，雙眼耳目蒙起，被楚泓半拉半拖著前行，只能開始胡思亂想，隱約抓到疑點。

　　品神閣再大，也不過和城內兩層式酒館一般大小，深度和尋常地窖差不多，但那十二道機關的深入程度，便遠遠大於茶樓的寬度，難不成，當初實乃初代閣主讓原先居民搬走，進而在民宅之下建造大量機關，保護至寶？

　　究竟是怎樣的寶物，會讓初代閣主費盡心思，打造品神閣這般複雜精巧的機關屋？

　　身旁輪椅兀地停住，他一時未查，輕輕撞在椅靠上，下意識握住搭在他前臂，拉了他一路的手。

　　有些硬繭，似乎是練過功夫的。

　　楚泓掙脫了手，猛地推開他，力道之大，身軀被帶著跌下輪椅。王盛受他一掌，猛地退後幾步撞上牆面，胸腹間中掌處熱辣辣的疼。

　　只是不當心碰著，有必要這麼激動嗎？他摀著傷處輕嘶一聲，口角邊溢出鮮血，聽著楚泓大口呼氣，不自然的喘息聲逐漸平復。難不成姓楚的是女扮男裝，男女授受不親？可他拉著我的手臂走了一路又是怎麼回事？

　　「……你，朝右走。」王盛兀自猜測，楚泓倒是先開了口，口氣冷峻。

　　王盛依言而行。

　　「往前。」

　　「多了，往後一步。」

　　「停，往左半步。」

　　「伸手，往下。」

　　王盛碰到木質輪椅的一角，摸索著扶正，又聽楚泓道：「扶好了。」

　　衣料摩擦在地上的細碎聲響中，輪椅驟然一沉，有人攀上椅面坐定，又過了一會，才抬手摘下蒙眼布。王盛第一時間扭頭看向楚泓，正好瞥見對方面上眨眼即逝的複雜神色，似陰鬱、似惱怒，甚至有些……驚慌？

　　懾於對方像是能滴出墨來的陰沉臉色，他張了張嘴，終是作罷，帶著滿腹疑竇轉身。

　　眼前是一幅占據整個牆面的「百鳥朝鳳」圖，正是他進閣時遇到的第十二道關卡。構圖與尋常畫作類似，都是鳳凰高踞枝頭，無數鳥兒共同朝拜，唯一的不同，在於尋常人家不會將這幅圖直接繪在牆上。

　　楚泓雙手一拍，臉上再度帶上微笑：「王兄，這幅百鳥朝鳳便是第一道考題，解開這面機關，才能證明你有資格幫我進入品神閣取寶。」

　　「不，一開始就不是我要主動幫你的。」

　　王盛雖然口中抱怨，眼珠倒是從看到機關時便牢牢黏在圖上，伸手虛懸於牆面前半尺處比劃，隨即落定於鳳鳥尾羽的斑斕上，便要按下。

　　楚泓輕咳一聲，說道：「在下愚魯，不知其中機關，還請王大俠指點。」

　　王盛正自全神貫注，楚泓突然發話驚得他雙肩一顫，順帶想起，此前楚泓曾要求他，除了得在他眼前解除機關，還必須詳加說明機關的解法。

　　「說明的原因嘛，其一是想確認下『穿堂燕』是否名符其實，在下會不會錯信虛有其表之徒，最後被他累個同歸於盡什麼的。其二……大概是，收集說書的材料？白日開茶館時講個故事吸引茶客，請說書人太貴，不如自個兒上。」楚泓不緊不慢地，將昨晚的對話隻字不漏地重述一遍，語帶玩味：「畢竟親眼所見的冒險遠比虛構的情節有趣，是吧？」

　　王盛無語凝噎，仰頭望向空蕩蕩的天花板，更覺氣悶。

　　可惡，看不到天空，青天白雲風和日麗什麼得都被遮住了，想仰天長歎無語凝噎都沒地方去。

　　「你瞧。」他指了指壁畫上的幾隻禽鳥。「這幾隻，眼神都看著這塊斑紋，開門的機關正是設在此處。」

　　楚泓挑起一邊眉毛，有些懷疑：「這麼簡單？」

　　王盛氣笑：「說的當然輕鬆，這麼大的圖畫，無法一眼看清全局，必須扭轉頭部改變視角，才能把整幅圖拼湊起來，只要計算得稍有誤差……」他伸指虛劃斑斕的四周：「……稍微擦著這些地方，便會落入陷阱，可能是腳底開洞，落個摔死的下場，也可能被旁邊射出的飛箭扎死。這機關設置得可說是極為巧妙，差上一分都不行。」

　　楚泓點頭，神情頗為受用：「那是！」

　　「不，我沒有在稱讚你……算了。」

　　王盛忙裡偷閒的偷覷一眼，輪椅上的少年神色說有多開朗就多開朗，帶著一絲惡作劇得逞的微笑，方才籠罩著整張臉的陰霾彷彿只是場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