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10(伊林)滿月的日子,長輩、親戚們對於新生兒好似已經「見怪不怪」?雖然我們仍對於新生感到喜悅,但並沒有鋪張慶祝,而我只是平淡的想透過文字回顧一個月前,回顧生產的那一天...。(然文章寫了好久,起筆直到完成文章的此刻,早已離滿月遠矣。媽媽能有幾多愁?恰似一天日出又西落。)
九月五號星期六,天氣晴。中午過後開始感覺到下腹越來越明顯的悶脹、疼痛,雖然不規則也不劇烈,但就斷斷續續發生著。到醫院檢查後,護理師讓我們自己評估留院待產或回家等待更顯著的產兆。想著還有沒完成的代辦事項,於是拿了回家待產的單子便離開醫院。
到家把待產包再檢查一下,也再把孩子們要住阿嬤家的行囊整理整理,趕去和家人、朋友們吃麻辣鍋,好好享受生產前大口吃辣、大口喝冰茶的爽快。飽餐後帶孩子們到公園放電。玩著、想著...下次再來就是三個孩子了呢!
走在公園感受肚子裡的心跳慢慢沉降,微微下墜的力道提醒著我,寶寶將要離開我的身體,自己面對這個世界,生命將從「我」成為「我們」。同時我也大口呼吸著建築之外的空氣,享受涼爽的晚風和懷裡不帶奶臭味的氣息...這次告別,不曉得下回與清新的身軀相遇會是多久以後?
拿著待產單再次進到醫院,下腹更深刻的緊縮、疼痛,置放好監測儀器時已經午夜。剛懷第三胎就打定主意要嚐嚐分娩的刺激,感覺生產這最後一回總要留下些什麼,於是鼓足勇氣選擇不使用減痛分娩。也許是心裡早就做好準備,或是多產的經驗?看著子宮收縮的指數直直上升,縱使超過100、120...我只覺得腹部緊縮,並不到痛得受不了,心情也仍能保持自在、放鬆,還可以和展哥說笑、還可以優雅。
內診後開始依照護理師的協助出力,同樣是想大便的感受,不同的是這次沒有麻藥遮蔽,我赤裸地感覺到肌肉拉扯、骨頭移動...。不是狠狠重擊的痛,要說的話有點像在磨豆漿吧?傳統的石磨那般,每個關節、骨骼相互摩擦牽引,酸澀卻無法脫身。
醫師也來了,每次見到醫師都讓我無比安心。漸漸開始感覺到身體在撕裂,不過我的心情卻是爽朗、期待的。破水後10和前兩胎一樣,因為胎頭太高而拖延了生產的進度。即便陣痛、開指...三個孩子產出前都同樣滯留在子宮上端。我依著陣痛努力,護理師也忙碌著。
時間慢慢過去...還是只有羊水伴隨我的力道熱絡流出,10仍沒卡進產道。緊接著的體驗絕對要比收縮、陣痛難挨好幾倍,那是護理師在按壓肚子沒有進展後,嘗試用手伸入,試圖將10的頭轉進產道,希望她能卡住靠收縮的擠壓慢慢生出來。一次、兩次...數不清護理師的手來回轉動了多少次?我只記得漸漸從骨盆到下肢襲來強烈的酸痛,極度強烈的酸比痛還折磨。
我開始逃避。
原以為產程會平順地奔向終點,沒想到在終點線前跌了一跤。疲累、酸澀的身體加上護理師持續扭轉寶寶導致下體有強烈的異物感...,真的好想放棄。我握著展哥的手,幾乎無聲的向展哥求救「我不要生了!」、「我不會」、「我沒有力氣了」...
即便當下悲傷難耐,但過程回想起來其實很有趣,孩子怎麼可能塞回去啦!
就在我好想好想放棄的時候,展哥半摟著我,完全記不得他對我說了些什麼,可是他握著我的那雙大手好溫暖,那溫暖的感覺好深刻的烙印在心裡。也好感謝心理素質無比強大的護理師,因為難受而完全聽不進護理師的鼓勵和所有指令,護理師還是一次次耐著性子引導崩潰的產婦。然後我聽到「準備進產房」,當下的心情是難受又興奮,好像從懸崖直直墜落了好久,以為就要摔得粉身碎骨時,被一把拉起。
終於,跌倒的選手爬起來,準備繼續跑向終點。當下我感覺身體輕飄飄的而腦袋一片空白。
躺上冰冷的產檯,醫師剪開會陰開始接生。我還是因為酸澀、疲憊感到崩潰。展哥穿上手術衣再次走到我身邊,不論醫師、護理師、展哥說些什麼我都聽不進去,分不清楚「我不會生,我生不出來。」的呼喊是逃避還是因為不舒服而任性鬧脾氣?
終於,總是溫柔、和煦像暖陽的醫師嚴肅起來,要我深呼吸冷靜冷靜、要我好好配合。「我真的不會生,我好累、好痛...」我仍抓著空檔歪七扭八的對展哥發洩。『小孩生出來了,妳已經把小孩生出來了。』不知道展哥摟著我究竟重複多少次我才聽見。
寶寶嗚啊的哭聲斷斷續續,她微弱沒有語言的聲音比起鼓勵或指令,都更有效的梳理了我因為不適而浮躁的心情。聽護理師報時,看展哥走向寶寶去確認性別、數指頭...,那幅景象回憶起來好不真實。我停留在產檯處理胎盤、傷口...,短短不到三公尺的距離,卻像是兩個世界在交錯運轉。
稍微整理後10被抱進我懷裡「啊!我把寶寶生出來了,我已經把寶寶生出來了。」心裡迸出了這句話的當下我全身的肌肉和思緒、心情才徹底鬆懈。
縫傷口的刺痛比想像中清晰,不過沒有持續很久,我的意識漸漸被睡意吞噬,醫師的聲音聽在耳裡也變得迷濛。寶寶從我懷裡被帶去嬰兒室檢查,同時我縫好傷口被推出產房。記憶從這裡模糊,只記得護理師提醒我要尿尿、要吃藥...。而我就像沒電的手機一瞬間沉沉睡著。
關於生產這天,說起來這不到二十四小時的時間,卻在我醒來後感覺整個宇宙都改變了,我人生的時間軸好像掉進蟲洞一樣扭曲又錯亂,不太真實卻又無法忽略傷口紮實的疼痛。
「啊!我把寶寶生出來了,我已經把寶寶生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