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律》第二章 丙申。小蒼山 2-1

綠葉蓊蓊，蟲鳴鳥叫，夏風幽微，暑氣盛。小蒼山也是熱得很，除了有處潭水瀑布和周圍的林子特別清涼。時值正午過後一點，更是叫人熱得難熬。小蒼山上的嘯蒼舍裡的學子們各個昏昏欲睡，可仍然強打著精神，要嘛懶意重重地揮著劍練劍，要嘛斜睨著眼而抄寫著師父交代的功課，不時點頭睏盹。大家心裡都有點怕那個嚴厲一絲不苟的師父，尹至淳。

偏生就有一個人，行事隨天地變化而動，不愛受拘束。那便是趙菁。她瞧著師父把自己關到內室靜坐，便推搡著芸香和她一起去後山的潭水去解解暑氣。芸香一直是個心靜的人，這麼個大暑天，她還是只是淡淡地蒙上一層薄汗，也不嫌熱。再加上她極愛尹至淳的書室，雖然藏書不多，但是對於她來說，卻是個寶窟。誰不愛在師父靜坐時抓緊時間做點自己愛做的事呢？所以無論小妹怎麼推搡逗誘她，她卻不去，只是捧著一本書，搧著扇子，津津有味地看著。得了無趣的小妹只好算了，瞧瞧師兄姊們沒注意她這邊，就悄悄地輕功一使，翻牆而去，望後山水潭奔來。

小妹和芸香也入尹至淳的門一年多了。這一年來，小妹如魚得水，只覺願得所償，師父佈置下來的功課從來沒落下過，甚至一條規矩也沒怎麼破壞過。要說小妹完全沒壞規矩，那是不可能的，多半是沒人看見下給自己行點方便，再加上芸香義無反顧地替她遮擋。要問起究竟小妹壞了什麼規矩，那也頂多是沒遵守門禁時間，總愛在山林裡野得晚一些再回來。不過，尹至淳也十分欣賞用功的小妹，越發不時予以單獨指教。

尹至淳對小妹有那麼一絲另眼相待，與小妹的二哥還是有點關係。尹至淳和趙荃師拜江南鶴，是同門師兄弟。尹至淳是三師兄，而趙荃則是江南鶴的關門弟子。論功夫修為，竟是趙荃高出所有的師兄許多，加上年少英雄，又機緣巧合讓他謀上一官半職，在京都的李大人的衙府裡擔任護衛。不似其他師兄弟對自己的境遇淡然處之，尹至淳有心也想成為一方尊師，桃李天下。他曾在武林幾大家族的莫家做過一段時間的門客，不曾得意，便攜著有身孕的妻子一路漂浪到小蒼山。眼見妻子臨盆之期將即，尹至淳也算運氣好，小蒼山上有一處被荒廢的獵戶居所，將就著安頓下了。

有過一段時日，尹至淳靠著替山下的幾個村的村民行醫餬口，直至某日他為了幾個相熟的村民打抱不平，整治了當地的一個惡霸，這才吸引了一些年輕人想跟他習拳腳，慢慢地在小蒼山上發展了起來。過了七年，尹至淳也收了十多個徒弟，小妹剛好是最小的第十三徒弟。如同一般門派，徒弟們按照入門順序定下排行，唯獨大徒弟是自己的獨生兒子尹笑安，現年也才十一歲，五歲就被迫習武。

且說那小妹翻過了牆頭，一路腳不著地的飛奔，不消ㄧ會兒，她來到了後山的清涼之地。聽著瀑布落下的水浪打在石頭上的聲音，小妹頓時覺得心中的暑氣消褪不少。師兄姐都喊這個瀑布潭子為清潭，小妹卻覺得這名字無趣極了。她和芸香在書叢中翻翻找找，靈感突發，逕自稱這塊夏天寶地為「龍淵」。不過，這名字也只有她和芸香兩個人之間這麼喊，其他人聽了只是嘲笑，直說這兩個新進來的小師妹是傻子。小妹不以為然，她對芸香說：「師兄姐們說我們是傻子，他們才是傻子。這潭雖然看著沒有龍，只要我們進到罈子裡，我們就是龍啦。他們只管叫清潭，一潭清水，他們是魚嗎？」

龍淵旁的樹木特別的高，特別的綠，像是幾筆深色綠墨在枝頭上漫無邊際的暈開。小妹站在潭邊，欲脫了外衣，突然想到萬一有哪個師兄剛好撞見可不好，就罷了。脱了鞋，把腳浸在裡頭享受享受清涼。

她踢水踢了半晌，傾耳閒聽周圍的鳥叫聲，忽然覺得隱隱有一聲聲鳥叫的回音特別響，似乎是從瀑布後邊來的。她穿了鞋，小心翼翼地沿著溼滑的石頭爬了過去。到了瀑布口上，這水落得特別急，稍不慎便會被打進龍淵深處。小妹吸了口氣，一鼓作氣的穿過去，卻還是被瀑布打了下來，幸虧她緊抓著一塊石頭才沒被打入淵中。

瀑布打得他滿身滿臉，衣服浸濕，費盡力氣好容易頂著急急地瀑布把自己挪了上來，才發現原來瀑布後還真有一個洞。

「水簾洞？」小妹不禁忍不住笑了出來，此時已經筋疲力竭，只能躺在瀑布後的石台休息。

過了一陣，小妹運了運真氣，四肢才恢復了力氣，站了起來向洞內爬去。

這一個洞的洞口挺窄，人得彎著身子才能通過，不過裡頭很寬敞，就像一個葫蘆一樣。洞裡有幾塊大小不一的巨石，巨石群還圍出一個池子。池子裡的水是靜的，但水是活的。小妹伸手摸了摸池水，竟比瀑布下的潭水更清涼。她喜上眉梢，自言自語道：「正想著泡泡水呢，這裡竟比外面的水還涼。這兒又隱蔽，也就不用擔心被人給看到了。」

三兩下，小妹褪去外衣和中衣，想了會兒，還是把最後的貼身小衣也脫了，將那一身白玉脂膩的玲瓏嬌軀浸入池水中，暢快地嘆了幾聲。隨即又游水起來，發覺這池子挺深。游了幾下，享盡清涼，卻覺得有點寒了。小妹出了水池，只穿上了小衣和中衣，揀了塊平坦的大石頭躺下。

耳聽洞外瀑布聲，而洞裡卻別有洞天。小妹隨意打量著洞內，不覺得越來越有趣味。同時，她也隱隱覺得這洞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和小蒼山山腳下那株老梅有點相似。想著想著，小妹也有點睏了，不過他突然意識到原本想要探查的鳥叫聲卻不復存在，便以為可能鳥兒在她進洞的時候給驚跑了。想著想著，小妹再也支持不住厚重的的眼簾，在大石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