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帕連環謀殺案 1984 下集

上集回顧

上一集我們講到1984年11月在佛羅里達的坦帕灣區，17歲的 Lisa McVey 報案，遭到一名男子綁架侵犯，但事後這名男子竟然同意放她回家，警方將她的衣物和檢體送驗後，鑑識人員在上面採集到了那個特殊的紅色纖維，與當時受害者已累積7人的連環案裡，所採集到的纖維完全匹配。警方因此確定這名綁匪，就是他們已追查7個月的連環殺手。不過這麼一個殘忍的兇手怎麼會願意，把已經到手的獵物奉送回家呢？他到底是誰？讓我們從1984年的11月14號接著說下去。

找到兇手

1984年11月14日，也是接到FBI實驗室電話的隔一天，警方再次請 Lisa McVey 回到警局談話，希望她能提供更多的線索幫助他們追查兇手的身分。她將當天的經歷再重複了一遍，把看見的路標，和綁匪釋放她的地點，一一描述給警方，讓他們能推算出，兇手住處的可能位置。

各個檢調單位也迅速集結警力，成立搜索隊，大規模找尋棕髮、留有鬍鬚的白人男子，並且特別留意他駕駛的車輛。因為按照證人的敘述，這台車裡有紅色地毯，副駕儀表板上還有Magnum 的字樣。當時唯有一種車款，在儀表板有著這樣的設計，那就是1978年出產的道奇 Dodge Magnum。

搜索令下達的隔天，11月15日，巡邏警探就在紅燈區看到了一台符合形容的車，駕駛人的長相也符合證人的描述。警探們立刻將他攔下盤查。為了不打草驚蛇，警探便對那位駕駛人說， 他們正在偵辦一起搶劫案，他會被攔下，是因為他的車輛符合目擊證人的敘述，看能不能，讓他們迅速拍個照，給目擊證人看過之後，就可以排除他的嫌疑。駕駛人聽完之後，欣然同意了。警探們拍完照，便讓他離開。但他們也按照警局指示，暗中對此人進行嚴密的跟監。

同時，警方向州政府調閱牌照紀錄，將所有登記在該郡縣底下的所有 Dodge Magnum 與他們的車主列成清單，清單裡共有486人。雖然範圍是縮小了，但將近5百人，要一一盤查起來也是件大工程。這時 Lisa McVey 提到的另一個線索成了關鍵，她說，綁匪帶她離開住所時，雖然還被矇著眼睛，但她從布條下偷看到時鐘的時間，是凌晨2點半，所以她推測，綁匪停下車子使用ATM的時間，很可能接近凌晨3點。 憑著她的證詞，警方發出傳票，調閱坦帕北部所有ATM，在11月4號的交易紀錄，鎖定當日凌晨3點左右的使用者，並與 Dodge Magnum 車主名單對照，一個重複的名字抓住了警探們的視線，與稍早攔查到的那輛車車主，爲同一個人 — Robert Joe Long。

破案

31歲的 Robert Joseph Long，人稱 ‘Bobby Joe’ Long，曾在幾間醫院兼職X光技術員，但屢屢因為猥褻行為或工作表現不佳而遭辭退。他與前妻 Cynthia Brown，育有兩個孩子。1980年，也就是案發的4年前，Cynthia Brown 因受到家暴向法院訴請離婚，隨後他們便分居。

為了更確定這人就是警方在找的兇手，他們將他的照片混入其他5人的照片，拿給 Lisa McVey指認。即使被綁的過程中，她幾乎被矇著眼，能辨認出綁匪長相的機率並不高，令所有人都驚訝的是，她一眼就認出了 Bobby Joe Long。

11月16日，跟監團隊跟著目標來到一間電影院，指揮官 Garry Terry 吩咐在停車場的警探們不論用什麼方法，必須確認兇嫌的車用了什麼輪胎，因為逮捕後的偵訊若是證據不足，他很可能矢口否認或是聘請律師拒絕開口。接到命令的警探們，是又躺又爬的，在車底試圖看清車輛輪胎的牌子，最後他們回報看見了那個稀有的‘Vogue’輪胎。聽到這個消息，指揮官立刻給予了逮捕許可。

警探們趁Bobby Joe Long看完電影從門口走到停車場時，將他壓制並上銬帶回警局。過程中他沒有抵抗，神色也非常冷靜。警方接著兵分三路，帶他回警局偵訊的同時，也查扣他的車輛，並分派另一批警探到他的住處進行搜索。

在審訊室裡，當警探問他是否綁架且侵犯了 Lisa McVey，他供認不諱。但再問起其他謀殺案的時候，他便一概否認。直到警方告訴他，他們已經掌握了纖維以及胎紋的證據，他才鬆口坦承犯行。接下來的5個半小時，Bobby Joe Long 詳述每起案件的犯案過程，他沒有悔意，情緒也少有波動，就像是在跟朋友聊天一樣，娓娓道來。他的供詞，也幫助警方辨認在萬聖節當天，發現的那位已經木乃伊化的受害者 - 22歲的性工作者 Kimberly Hopps。接著他還加碼供認了另外一起，警方歌根本不知情的案子，並帶領他們，尋獲她的遺體，受害者是21歲的餐廳服務生 Vicky Elliott。找到她時她已經剩下白骨，警方藉著牙醫紀錄，才辨識出她的身分。

當晚警方便召開了記者會，向大眾宣布正式偵破了這樁連環謀殺案，凶手已在稍早落網。

審訊後隔兩天，11月18日，Bobby Joe Long 被以8項性侵謀殺罪，以及9項綁架罪名起訴。

同時間一位警探在聽說了記者會後，立刻從另一個郡縣趕來，向當地警局表示，連環案兇手的特徵，高度符合他們一直在找的一名性侵犯，希望警局能讓他搜索兇手的住處。在那裡，這位警探果然在一本相簿中發現了被性侵女子的照片。除此之外，警探在兇手家中也發現大量女性的衣物、珠寶以及首飾，當地警方這才意識到，受害者的人數可能比他們所知的還要多。兇手犯案的範圍也橫跨了多個轄區。

帶著所蒐集到的證據，警探們再一次到監獄裡審訊 Bobby Joe Long，他立刻爽快的承認了，並且還炫耀起他的戰績。1970年初，他開始藉由報紙上的分類廣告找尋目標，他會主動聯繫想販賣二手家具的廣告主，表示有意購買，接著登門拜訪，只要來應門的是女性，他就假藉要借用廁所進到房子裡，確認她們是獨自一人在家後，就侵犯女主人。原來不只謀殺案，Bobby Joe Long 還是坦帕灣區女性聞之色變的分類廣告強暴犯，這10多年來，他已性侵得逞超過50名女性。

警方一次破獲兩件大案理當是值得慶祝的時刻，但誰都沒有想到，接下來迎接他們的卻是另一個噩耗。

1984年11月22號感恩節，警方接獲一對夫妻報案，他們在散步途中發現了一具骨骸，警探們在現場拾獲受害者已破損的衣物還有三條破損的繩索。至於兇手是誰，他們已心照不宣。藉由牙醫紀錄，警方辨識出受害者爲20歲的性工作者 Artiss Wick，在遺體被發現以前，她已失蹤8個月。當警方到監獄質問 Bobby Joe Long 時，他再次大方的承認了犯行。他說1984年3月底左右，他因為不滿意受害者的性服務，再次侵犯了她並且將她勒斃殺害。至此，這起案件的受害人數上修到了10人。

指揮官 Gary Terry 曾在受訪時表示，他始終相信還有更多人受害，而他們是誰，警方很可能永遠都無法知道。現在兇手已經落網，至少他將無法繼續傷害其他人。

犯案動機

1953年10月14日，Bobby Joe Long出生在西維吉尼亞州，出生時就被診斷有克氏症候群，一種染色體異常的疾病，會讓男性乳房發育，因此他在青少年時期遭到同學嚴重的嘲笑和霸凌。他的家庭生活也非常坎坷，父母親在他2歲時離婚，母親也因為工作沒能將太多心力放在他身上。特別是他中學以前，都還與母親睡同一張床，時常看見家裡出現不同的男人，這一點，加深了他對母親的不諒解。他從4歲到10歲間，幾乎每年都發生事故或車禍，像是溺水、從鞦韆跌下來、被車子撞飛，不是跌斷牙齒、撞壞下巴，就是腦震盪和頭部創傷。

13歲時他遇見了他的初戀，也是他後來的妻子 Cynthia Brown。小倆口一直處得很不錯，彼此都是對方的心靈支柱。19歲時他加入軍隊當技師助理，一切似乎都在朝著穩定方向發展的時候，他又出車禍了。

1974年3月，才跟妻子結婚不到2個月，Bobby Joe Long 的機車與一台轎車對撞，他身受重傷差點面臨截肢，在醫院住了好幾個月。從那之後他開始各種失控，除了工作不穩定還會對妻子暴力相向，他對性無法控制的渴望，也在此時越來越明顯。隨後犯下眾多入室性侵案。

1980年 Bobby Joe Long 與妻子離婚後，交往過幾任女朋友，其中一位女友的出軌，讓他深受打擊，長年對自己母親本來就很不滿了，再加上不斷感受到被背叛和拋棄，他對女性的仇恨值突破天際。他的犯行從原本的性侵，上升至謀殺，他特別針對性工作者，因為他認為這些人，本身就是不潔、不忠的象徵。

一個人的腦部發展，要到25歲才真正成熟，在成長的過程中，Bobby Long 除了心理狀態不穩定，還經常出意外導致頭部創傷，以精神科和腦神經科學的角度來看，他的行為的確很有可能因此受影響。這一點也成為日後他的辯護律師在法庭上為他辯護的重點之一。

為何放 Lisa McVey 走

被問起為什麼唯獨放過 Lisa McVey 時他回答：「因為 McVey 跟其他人都不同，這也是她現在還能活蹦亂跳的原因。」

的確，當年只有17歲的她，早在被綁架前就已過著常人無法想像的生活。她與奶奶同住，目的為了就近照顧她老人家，但卻長期受到奶奶男友的侵犯。誇張的是奶奶知情卻置之不理。這女孩經歷九死一生，終於回到家的那天早晨，奶奶男友看見她進門，還先打了她一頓，說她膽敢逃家，是個背叛者。當時警方偵辦案件時，曾希望奶奶能允許他們對孫女做催眠，不過當下奶奶的男友喬裝是父親，跳出來一口拒絕了。當時的警探就覺得很奇怪，堅持追究下去，才將這一切揭露出來。

Lisa McVey 在訪談中曾分享到，在遭到綁架的那一天，她在出發打工前就已經寫好了遺書，等下班回家就用準備好的武器結束自己的生命，只是沒想到危險先找上了她。她說：「當綁匪用槍抵著她要她就範的時候，她沒有恐慌，因為奶奶的男朋友在無數個夜裡也是對她這麼做。」，這種話任誰聽了都覺得心疼。

雖然有結束生命的想法，但當知道自己很可能，真的要死在一個陌生男人手裡，反而激起她的求生意志。她回憶被綁架那一天，無論綁匪說什麼，她都乖乖照做，不反抗不回嘴，她甚至會回頭安慰這個正在折磨她的人。

她對自己的加害者說：「她知道他不是壞人，她知道他也不願意傷害人，是他受委屈了，她代替其他女性向他道歉，還說自己可以成為他的小女友，沒有人需要知道所發生的一切。」

同時她也使出苦肉計，說自己年邁的父親病了，家裏只剩下她一個人能照顧，如果她死了，老父親一定會傷心欲絕，跟著想不開的。一般人大概會對她這種，偶像劇般的台詞無動於衷，畢竟人為了保命，不擇手段的機率更高呀，這些話怎麼聽都比較像是騙人的。

但或許在Bobby Joe Long的生命中，不曾有人對他如此順從和關愛，眼前這個女孩即使承受著被侵犯的痛苦，還主動擁抱他，告訴他沒關係，這與他過往人生中所遇到的女性完全不同。

因此這些溫情喊話，在那一個瞬間，肯定進到了他的心感動了他，他反常的准許她使用廁所，甚至還做了個三名治給她吃，最後放她離開。

如果說性侵殺害女性，是他宣洩慾望與憤怒的方法，那麼放過 Lisa McVey 就表示他也同樣，渴望女性的愛吧。

審判

Bobby Joe Long 的審判從1984年開始持續了多年，最終，他因謀殺 Michelle Denise Simms與 Virginina Lee Johnson 罪名成立被判處死刑，外加其他罪行被判處4個99年有期徒刑與28個終身監禁。直到1999年前，他的律師都一直為他上訴，以他有腦損傷，反社會人格或是偵辦過程有瑕疵為由，要求改判，但最後都被法院一一駁回。

2019年5月23號，也是案發的三十四年後，Bobby Joe Long，終於在佛里達州監獄伏法，Lisa McVey，性侵案的倖存者 Linda Nuttall, 與幾名受害者的親屬例如 Chanel Williams，Vicky Elliott，還有 Kim Swann 的家人，都有到場觀看。記者們問，他們感到開心嗎？他們說，比較像是一個惡夢終於能結束一樣。在場約26位，被此案深深影響的人們，集結在一起，一同紀念逝去的生命，也慶祝一個新的篇章終於能夠到來。Lisa McVey 那一天，也公開發表了一段感人的聲明：

McVey 在死刑執行當天的發言

綁架案發生的後2年，Lisa McVey 嫁給了一名警官，並使用夫姓Noland。

2004年她也成為了一名警官，至今都在她家鄉，也是當時偵辦此案的警局，Hillsborough County Sheriff’s Office 服務。致力對抗性犯罪以及兒童保護。那位17歲的少女，從曾經的受害者，成為了人民的保護者。

Netflix上有一部2018年以她的角度所拍攝的電影：Believe Me : The abduction of Lisa McVey，有興趣的朋友們可以找來看看。

其他

最後我想補充幾個關於受害者小細節：

1. 第一位被發現的受害者19歲的Lana Peggy Long是寮國人，雖然大眾只記得她是位脫衣舞孃，但遇害當時她其實已經辭職，準備到南佛羅里達大學，攻讀藝術與戲劇科
2. 21歲的Kim Marie Swann在當時有，一個1歲的兒子，她在舞廳兼職，是為了自己的學費也為了養家，希望能給兒子好一點的生活，遇害前幾個月她其實也已經辭職。
3. 21歲的Vicky Marie Elliott 在紅燈區的某家餐廳當服務生，一直夢想有天能回到家鄉密西根，成為一名醫護人員。警方在她的家中，找到一張前往密西根的機票，原來，她已經準備好要啟程，只是被兇手搶先了一步。

此案的受害者們因為身分被人議論，看不起，但她們或許也有自己的苦衷，有自己的規劃，只是來不及實現。他們的存在，時常只會成為一個名字，成為在社會案件中被提起的不幸者。

兇手雖然可惡，但他也提醒了整個社會不管是哪一個文化都需要更重視心理健康，對身邊的人有更多的覺察，更多同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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