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兵奇譚III---風景哨的美麗倩影=========
這個故事跟鬼故事4一樣是發生在旅上去參加全國實兵對抗,營裡接下戰備和全旅的衛兵勤務的那一個月的時間裡。
在大門有衛兵接了兩個禮拜後,我們那組人被換到連上,改換成另一組人去接大門口的衛兵,回到連上後我被派到站側門和側門外風景哨的那組,這算涼缺(也就是鬼故事3提到的有人因為牙齒白被判定成衛兵失職的那組)。
而所謂的風景哨是什麼呢?我的那個營區是在山的半山腰,在我的營區上方有座附近很知名的寺廟叫超峰寺,在更上頭則是飛彈基地和雷達站電台等等,在解嚴前呢是要辦入山證的,我那時候呢,只需要押證件和交出照相機,就可以了,而執行這個工作的,就是風景哨的衛兵了。
另外,這條路是單行道,上山要走這條,下山唯一可走的馬路也是這條,山的另外一頭並沒有路可以下山。 那天,我是站下午3-5的那班的,在崗哨裡的是比我還黑的軍械士,隔壁雜貨店門外,還有個已經喝的半醉,手上還拿著台灣啤酒猛喝的剛升上士的排副。
「好好站啊,你們這兩個菜鳥!能來站風景哨是你們的福氣,別給我出狀況啊。」藉著半醉,發起酒瘋,開始把他在連上被連長加諸的壓力,不斷的宣洩出來。
南台灣的太陽很大,都四點多了,還一點都不想下山的樣子,排副的台啤一罐一罐的喝著。一輛一輛進香完畢的遊覽車陸陸續續的下了山來,我持著槍一一的上了車內,把證件和扣留下來的相機還給司機和遊客們。車裡的老阿公老阿婆們,也多半說了像是:阿兵哥,你辛苦了。這類的話語,有些也會顧作驚訝的問說阿兵哥,你拿的槍和刺刀是真的喔?對阿,只是槍裡面沒上子彈,我總習慣性的笑著回應著,也換得了她們的笑聲回應。而她們那種帶著愉快要回家的心情,也感染了我。相信我臉上也洋溢的一臉的輕鬆吧。
就在把這些大遠來進香的遊客們都送下山後,軍械士開始嚷著接班的衛兵快來,排副也唸累了,安靜的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台啤,突然我們都眼睛一亮--
陽光依然明朗,遠遠地一道綽約的美麗身影款款走了上來,她,手上捧著一大把山棧花雜著幾挺天堂鳥的花束,鵝黃色的短袖連身洋裝,散發著說不出的翩翩風采。
我看呆了!像仙女般美麗的女孩啊! 她走了過來,我下意識地摸了草綠服的右邊口袋一下,她端詳著我的動作,微微地欠身點了一下頭一笑逕自往山上走去。
「不好意思,小姐,上山拜拜嗎?」我說了,微笑。
她點了點頭,微笑著。
「那請拿出證件,或登記一下資料喔。」微笑。
她搖了搖頭,微笑著。
兩個人就此定在那,彼此端端的互視微笑著。
「這是規定啊!小姐!留一下資料喔。」本來安靜喝著啤酒的排副走了過來說話了。
她一勁的搖頭,面有難色的,排副和和原本在裡頭等下哨的軍械士則是殷勤的要她留下姓名住址電話。
「這樣我們很困擾阿,小姐,規定是一定要留資料的,哈哈哈哈哈!」
「對啊!這是以防萬一呢!萬一你是匪諜,我們就死定了!」
「去!去!去!這位漂亮的小姐怎麼可能是匪諜呢?你別亂說。但規定就是這樣,別為難我們小兵阿,小姐。」
排副和軍械士就這樣一搭一唱的,要那女孩留下姓名電話住址。而那女孩則是面有難色的聽著,一句話都沒說。
「嗯,你就請留下資料吧!」我說了。
只見她微笑著對著我點了頭,轉身開始在登記簿上寫下資料。
似乎,我在那一瞬,看見她露出了狡詐的詭異笑容。
她寫完之後,就上山了。
「真的是美女啊!」軍械士感嘆的說著。
「哈,她留下資料了,徐麗秋,好美的名字。」排副彈了彈登記簿興奮的說著。
「軍械士,你記一下,等等帶回連上。」 沒多久,接班的衛兵來了,排副跟軍械士,一同回了連上。
排副正愉快的吹著口哨吶! 六點半左右,我下哨回到了連上,肚子餓死了,正想趕快放下裝備,去好好的去吃那已經冷掉的晚餐,一進到連上,只看見連上沒事的弟兄們都擠在公佈欄前,我上前問了一下,不知誰在公佈欄的角落貼著那位小姐的大名和住址。
「F,今天你也有看到這為美女的喔,形容一下吧,排副說她美的像天仙一般,他不是故意騙大家的吧。」一位弟兄問了。
「嗯,的確是很漂亮的一個女孩,但,我不會形容。」我冷冷的說著,但肚子餓的我急著去吃飯,說完就走開了。 等到我冷飯一吃完回來,不少的連上的弟兄們開始寫信了,有的趴在床頭,有的跑去中山室,也有人躲在各參的小辦公室,饒有興味的寫著,這些人都打算寫給同一個人,也就是排副帶回來住址的那個女孩--徐麗秋。這個時候,誰都還不知道,事情沒多久之後就會有轉變。
晚點名後,那天剛好沒晚班,正想說可以好好的睡個一晚,不料,在睡的正迷離之際,被安全叫了起來,我口中喃喃著,叫錯人了,今天我沒晚班拉,隨手看了看手錶,上面顯示著11:45。
「F,去連長室報到,連長找。」安全說了。
這個時候連長找,準沒好事的吧。 果然是關於那女孩的事情,稍早風景哨衛兵回報,登記簿上有個人在紀錄上還沒有下山,正好就是那個女孩,所以連長知道了後找了那時當值的我和軍械士去連長室。
我們把當時的情形省掉排副偷懶跑去喝酒和與那女孩糾纏的部分跟連長說了。
連長聽了也覺得應該沒問題,因為小岡山下的村民,或許知道我們不知道的小路下山了吧。不過我和軍械士還是因為沒把證件扣下來,被連長訓了一頓。
「好了,你們回寢室吧,順便把排副叫來找我,明天就由他和F去照住址去他家問問吧。」
在當時我想,平白可以出營區去晃晃應該算好好事吧。 隔天一大早,排副拉著我拿著洽公的假單,興沖沖就往大門口跑,不過假單只是形式啦,大門口是連上的人在站的。
我們出了營區,在營區外的雜貨店換了便服,排副,一坐下來,馬上就跟店家老闆娘叫了炸雞、蔥油餅和半打台灣啤酒,大啖了起來,示意我也坐下來一起吃,我坐了下來,吃了雞翅和蔥油餅,吃的當兒,排副照著地址問了店家老闆娘怎麼走,店家老闆娘說了個大概,排副跟店家老闆娘租了台摩托車,邊啃著雞腿邊說:
「F,你先去山上廟裡問問廟裡的和尚,問完在來這裡跟我會合。」
「你開玩笑的吧,排副。這裡到廟裡至少有5公里呢。」排副他別了別嘴指著外面的租借機車。
「你是笨蛋喔,跟老闆娘租車上去阿。」我的確是笨笨的沒錯啊,但你不需要這麼大聲說吧,排副;我心中想著,但卻沒有說出口。
「排副,我沒駕照阿,再說這次偷偷出來騎機車上去,要是被營部的人知道,你負責嗎?」
這時店家老闆娘出來打圓場。
「阿兵哥,我看你很古意啦,每次放假你也都有把軍服拿給我送洗,不像你們副排,每次來光顧都簽帳,剛好廟裡昨天打電話來,要我上去補貨,她們香火舖裡的金紙,飲料,餅乾那些都賣的差不多了,我開車載你一程吧。」
「啊,真多謝了,老闆娘,你就是人這麼好,難怪生意越做越大,我放假一定會多來你們店裡光顧的。」我用著台灣本土文學會用的語氣,認真的跟他說了。
「別這麼說,阿兵哥,是你捨不得嫌啦,你們都很照顧我生的生意,大家互相啦。」 我坐上了老闆娘的發財車,經過風景哨的時候特地照會了當值的衛兵,跟著店家老闆娘去了廟裡,老闆娘跟我一同進了廟裡去找了廟中的出家人,我向廟裡的出家師父問了一下關於昨天那位美麗少女的行蹤,廟裡的出家人很肯定的說昨天自從進香團下山上,並無其他人上山來參拜,說完就忙著跟老闆娘去補貨了。 她並沒有來這,那我該在往山上去問山頂上的飛彈連嗎?這真的很詭異,她會不會在這山上遇見歹人了呢,還是她真的是匪諜?我信簿走出了大殿,心頭上很湧起了很多複雜的念頭,我閉起了眼睛思索著。
突然,我右邊放著金剛經的口袋電了我身體一下,耳中響起一陣銀鈴般的少女輕笑聲,同時心口響起了扣扣扣,規律,莊嚴又肅穆的的木魚聲,我直覺的睜開眼睛,一隻彩蝶正停在我鼻頭上,我伸手欲撲,彩蝶悄然飛起。
她輕巧的翻飛著,彷彿要為我引路,我在心口莊嚴的木魚聲中,不由自主的跟著那隻彩蝶走著走著。
她,停在一座新墳的墓碑上頭,輕輕的鼓動著翅膀,沒一會又翩然飛起,憑空的從我視線裡消失。 不見了,沒了。
彩蝶消失的同時。
我心口的木魚聲響停了。
我上前一看墓碑,是我要尋找的名字。
或許,這就是答案吧。 「哈,妳真的是個Angel。」我搔搔頭,釋懷的說著。 這樣的結果,等等怎麼跟排副說?回去怎麼跟連長解釋呢?
連上那些寄出情書的弟兄該不該讓她們知道呢?我帶著微妙的一種莫名笑意,踱回了寺外的大廣場。
「真的是典型給人添麻煩的結果啊!哈哈!」我很煩惱的說著,卻有忍不住地笑了兩聲。 「阿兵哥,我這邊忙完了,還要我載你上去山頂上的飛彈連嗎?」店家老闆娘問了。
「麻煩載我下山跟我們排副會合,老闆娘,多謝了。」 店家老闆娘載我下來之後,才一下車,看見排副時,他已經喝了半打啤酒了,我決定直說,對著已經半醉的他,說出這個讓他醉意全消的結果。
「你˙˙˙你是說真的還假的?聊齋你看太多是不是啊?F!」排副醉意沒了,但人還是像喝醉般大著舌頭地嚷嚷著。
「我不會開這種玩笑的,不信排副我可以帶你再走一趟。但是我是覺得我們應該先商量一下回去怎麼跟連長報告才對。」 排副心中也沒主意,我們必須在照實說,和騙連長說那女孩已經安全下山回家,這兩種答案中選擇一個。但不管選擇哪個連長那關都不好交代過關。
「就跟連長說那女孩自己走小路回家吧!」排副說。
「那連長如果問那條小路在哪,我們怎麼辦?是不是我們兩個等等要拿著土木工具去挖出這條小路讓連長確認?」我說了。
「但這種說法,連長會信嗎?」
「那就只好帶連長去看啊。」我和排副抱著不同意見僵持著。 最後,我們決定猜拳,誰贏就用誰的說法。
第一次,我出剪刀,排副出布。我一勝。第二次,我還是出剪刀,排副還是出布。二勝。 因此,我們決定照實說。 我們刻意挑了連長傍晚巡視大門口的時間,回營區,跟連長巧遇,把經過跟連長說了,當然在敘述中,排副是和我一童行動上山探訪的。排副還自己安插了一段,他下山後,喝了半打啤酒壓驚,作為他滿口酒氣的托辭。 「真的是這樣嗎?F?」
「是的,連長。」
「好,我相信。那你們順道祭拜過了嗎?」
「並沒有呢,連長,我對於鬼神一直是存疑的。」
「嗯?你不是也看到了嗎?」
「是的,連長。但我還是存疑。」
「哈!你思想怪異喔,等這次留守完,我會找你們兩個上山看看,到時你們買點東西祭拜一下。」
「報告連長,那連上弟兄如果問起怎麼跟他們說?」排副問了。
「壓下來,連上弟兄如果問,就說她下山回家了,同時要她們保密,這件事別傳出去,別讓營部知道,要是營部知道的話,我就拉你們兩個當替死鬼,後果由你們兩個承擔。知道了嗎?」 連長這關也過了。 但事情還沒完吶! 過了兩週之後,有人收到回信了,來自徐麗秋留下的那個住址的回信。是軍械士收到的。他看完了信,一臉鐵青的把信遞給了我,然後說了:「你早知道了吧。」
我接過了信一看,點了點頭。突然狠狠的一拳搥了過來,我慌忙的用手接住他的拳頭。
「為什麼你不早跟我說?」
「因為我是不可知論者。」我摸著還是被搥到的肩膀,若無其事的說著,然後把信讀完。 回信的人,是那女孩的母親寫的,信的大意是,她考慮了很久,才鼓起勇氣回這封信,他收到信的前幾天,我推測也應當是我、軍械士和排副見到徐麗秋的那天,正好是他女兒過世的第四十九天,她是一場突然來的發燒而過世的,但死的時候很安祥帶著微笑,而衣著正好是軍械士信中所提到的那個樣子,至於我們是怎麼認識她女兒的,她並不想追究,她只想能從悲傷中恢復她平常的生活,因為她剛失去一個女兒。 軍械士也把信拿給排副看了,排副並沒有多說什麼,也沒跟我一樣挨了狠狠的一拳,應當這封信的內容就只有我們三個人看過。在那之後又過一個禮拜,旅上出去支援的各營回來了,我們營上留守的任務也結束,終於可以分批休假。休假的第一天,我們三人一出營區,我便領著他們兩人,到山上寺外的墓園,他們兩人準備了香火紙錢和貢品,祭拜了她。然後我們搭同一輛計程車到岡山火車站,然後各自回家。收假時,他們都帶著疲憊沉重的身軀回到營區,事情應該算就此結束了。 一直到半年後,軍械士退伍的前幾天,他的最後一次休假,他特地拉了我和排副在岡山喝酒,他說了那次休假的那兩天,他一回到家後就開始昏睡,發著惡夢,夢境中女孩來找他,她來赴約了,說好帶她去看電影的,就這樣一場一場地看著同一場電影,電影的內容都是在一個陰森黑暗的地方,有著很多人在獲火焰中或冰雪裡受著悲慘的刑罰,直到他醒來,剛好是他該回走出家門搭車回營區的時間,一次整整睡了一天多。他說完,排副也接著說了,他也差不多,不過是那女孩帶參觀了那個黑暗陰森到處火焰冰雪和一推人被刑罰的地方。兩人都說完了,他們把眼光投向我,我只淡淡的回了一句,我沒夢見過那個女孩,我並不相信這些的。但為了省卻費力解釋的功夫,我並沒有說出,那次的兩天假之後的下次休假,我在搭著夜間普通車回彰化的那個晚上,在我翻著金剛經,在恍惚當中睡去的當兒,我依稀看見,我手中的經卷,浮出了卷末心經的字句,一字一字地飄像窗外,搭成一座漢字排列成的拱橋,她,徐麗秋,就如同我第一次看見她時的情景,拿著花束,從那心經拱橋那端如學語般地一字一唸地走了過來,進入了我手中的袖珍本金剛經。 那夜,我們三人都喝了個大醉。 這是第五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