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在眼淚落下之前 (4)
秒針不斷地轉動著，每轉一圈黑板上便增添了不同顏色的粉筆字。粉筆在黑板上敲出的嘈雜聲響，不斷地回蕩在教室中，讓台下的學生不停重複同樣的動作，空間中陷入了一種單調乏味的感覺。
抬頭、低頭、動筆……
直到老師停下手中的粉筆，這重複不斷的循環才終於停歇。
我放下筆，轉動僵硬的頸部。
忽然間，一記微微的溫熱感滑過我的耳邊，並且說：「Hi, it' s great to meet you！」
我瞬間身體顫了一下，轉頭對上Pran的清澈的雙眸，乾笑幾聲：「呵呵呵......me too.」
「我可以......和妳......一起看書嗎？」Pran指著我攤在桌上的國文課本。
我頓了一下，將課本推到中間說：「嗯，可以。」
「謝謝。」
「不會。」
說實在的，在剛才的簡短對話中，我有些意外地發現Pran的中文能力比我想像的要好。雖然他說話速度有些緩慢，斷句也有些奇怪，而且發音也不太標準，但我還是能夠理解他所說的話。
我忍不住好奇問：「你住台灣幾年？」
「嗯……」Pran 歪著頭思考。
我猜Pran大概是聽不懂我說的，我趕緊補一句英文：「Uh...how long have you been living in Taiwan？」
「oh no,」Pran搖頭，「我聽得懂，只是一時忘了怎麼講……我住在台灣五個月。」
「五個月！？」我驚訝，畢竟只有短短的時間，就能夠講出還算完整的中文句子，這實在不容易，「那你中文講的還不錯欸，聽你的口音像是之前住美國？」
「Yes,」Pran微笑點頭，「我……爸爸美國人，媽媽是亞洲，出生在美國......最近才......搬回。」
我聽著Pran不太流利的中文，不禁好奇地問道：「那怎麼不去國際學校就讀？」
「媽媽說，以後都待在這，要習慣……學台灣。」
「學台灣？學台灣的……文化嗎？」我失笑，幫Pran接下可能的話。
「yeah, 溫華，culture！」Pran眉開眼笑的說，「發音……用中文怎麼說？我忘了。」
「文、化。」我張大嘴，用著浮誇的嘴形說。
「吻華？」
「呃……」何希不知該說對還是不對，猶豫了一下，寫下羅馬拼音在課本上「wén huà」。
「哦哦哦！文化！謝謝妳。」
我凝視Pran的笑容幾秒後，才撇開頭看向黑板，翻了翻課本，找到正確的頁數，低頭指著課本上陶淵明的介紹區說：「現在上這裡。」
「哦…… 謝謝。」
「有問題再問。」我微笑說。
然而，我沒想到，原本只是客套說出口的話，竟然被當真了。
「這個即太元，是什麼？」
我看了一眼Pran手指的位置，糾正道：「不是即，是晉，晉太元，指的是中國古代的一個朝代，東晉。」
「武陵呢？跟那個武林高手的武林一樣嗎？」Pran 天真的說，還不停朝著空氣揮拳。
「……」我心想，第二個字完全不一樣怎麼會一樣呢？
但我還是耐心回應：「不是，是地名。」
「哦……這個「緣」溪行是……？」
「沿著。」
「夾岸？」
「生長的位置於溪水兩岸。」
「漁人甚易之是漁夫什麼？」
「詫異。」
「那這個......復健行？」
「發音是復「前」行。」何希拿出筆寫在課本上，「拼音是這樣，chián。」
「那……剷通人是？剷人嗎？可是怎麼印象不是這個字？」
「不是，這......」
我話還未說完，Pran就打斷：「啊！還是......你們的破音詞？」
破音詞？是破音字吧？
我深吸一口氣，微笑著對Pran說：「Pran，不是什麼破音字。是纔，Tsaí，理解了嗎？」
「哦哦！好像有點明白，妳懂好多。」
「……呵呵。」我不知該不該昧著良心接受稱讚，要是連課本底下表示的白話註釋都看不懂，住在台灣這些年不就白活了。
接下來，又是一連串的問題，讓我的耐心幾乎已經到了極限。
我不斷地回答問題，根本沒法專心抄筆記啊！
「屋舍「嚴然」，嚴然是……？」
「不是「嚴」是「儼」。」
「什麼？」Pran傾頭看著我。
我拿筆寫下，語氣有些不耐：「不是Yán 是Yǎn懂嗎？」
「哦……」Pran點頭，「那……」
我知道Pran還想繼續問，我開口制止：「Okay! Pran, could you give me a moment to take some notes?」
「Take notes？」
「yes.」我點頭，指著黑板上剛被擦掉的筆記，我才抄到一半，等下又得跟方可欣借來補抄。
「I'm sorry that I shouldn' t have disrupted you.」Pran垂眼，一臉歉疚。
為何我發現他表情有些.....受傷？一定是我的錯覺吧？
我低著頭抄筆記，途中還偷斜了幾眼Pran，看著Pran內疚的樣子，我納悶剛才是不是太兇了？Pran也只是不會想問，這樣Pran會不會對台灣印象變差？以為台灣人都很兇……
我低頭抄筆記，時不時偷偷瞟向Pran。看到他內疚的神情，我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太太兇了？畢竟Pran只是想問問題，他會不會因此對台灣產生不好的印象？以為台灣人都很......兇？
我用手扶著額頭，思忖了一下，最後轉身翻開書包拿出一張活頁紙，埋頭拼命抄下黑板上的筆記。
直到下課前，我與Pran都沒再有任何交流。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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