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衝女神與幻境之詩》一：一覺睡醒變女神（下）

一時間，廣闊的石造大殿僅剩母女二人。

這時，澄莉與母親噗嗤一聲，相視而笑。

「媽～妳剛剛裝得還真像！」

「我以前就常跟妳說，神殿裡的祭司和騎士啊，從小與世隔絕接受嚴苛的訓練，全都是一群沒什麼生活常識的人，很難要她們馬上理解我們心直口快的市井人。」母親撩撩瀏海，她有著奶油金的長髮，捲度比澄莉的大波浪還要小捲，呈現出螺旋麵般的繽紛，卻也更熱情奔放。

「不過，」澄莉換上嚴肅神色，「依我看，芙蕾一時半刻不會放我走。」

「但現在妳至少是女神大人了～妳可以繼續自己想調查的事，不是嗎？」

「對啊……禁地般的神學院圖書秘廳，我終於有機會進去了。」澄莉苦笑，「只是沒想到，我會是以『女神』的身份進去……」

「我聽到傳言說妳昨晚昏倒在水池，恰巧是滿月，一切都符合神諭，也不能怪那些古板的人搞錯。」母親壓低聲音，「可是……搞不好祭司大人會各式各樣的竊聽魔法，我們還是得長話短說。」

「具體而言，到底是什麼樣的神諭？」澄莉問：「我對這種事一無所知。」

「其實神諭的內容原文都只有祭司才知道，我們市井小民真的只聽說過『女神會降臨在月圓夜的水池邊』、『金髮』、『藍眼』、『桃色嘴唇』這幾個特徵……」

「『當她沉睡時，世界也會隨之靜止。』」澄莉哼起小時候聽過的歌謠，「但我並沒有讓世界靜止啊！反而一醒來就在祭壇上！」

「原來只是這樣？」母親也一頭霧水，「不瞞妳說，我和妳爸昨晚根本沒發現，反正妳也常在朋友家作曲，徹夜不歸啊！」

「我昨晚也只是在水池邊彈奏吉他、練習下週要在婚禮表演的樂曲而已，誰知道會忽然昏過去……啊！」澄莉碧藍雙眸一亮，「搞不好，我昏倒的原因，跟神諭的內容有關？」

「沒關係，妳就暫時先順著這些當權者吧！我只想確定妳沒被奪走神智或被洗腦。看妳剛才激動大吼的模樣，就知道妳還是平常的那隻小老虎～哈哈！」

「會這麼放心的母親，也真罕見～」

「反正確定妳還是妳就好，其他事我真的不擔心。」媽媽聳肩一笑。

「對了，昨晚城內還有發生什麼怪事嗎？」澄莉問。

母親輕嘆一聲。

從小開始，澄莉一向是個對世界充滿疑惑的孩子，總是愛問為什麼，特別愛去做別人不讓她做的事。養到這樣的孩子自然是累，但反正上頭還有幾個循規蹈矩的兄姐頂著，媽媽便放任澄莉到處闖、到處玩。

澄莉哭了、傷了都無妨，活著回家擦擦藥、病了就養身體，沒幾天照樣活蹦亂跳，照樣繼續發問、找人麻煩。

眼中永遠湧動著好奇的騷動，如初夏清晨的碧藍雲海——

這就是澄莉。

母親回想道：「說起來，昨晚的月圓夜……的確有件怪事。」她壓低聲，「就是有個人闖入城牆禁區、對守衛大鬧，嚷著要出城……」

「天啊！這不是叛國罪嗎？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

所有具備公民身份的同溫城民，從不出城。

他們不需出城——物資充足、人民富裕，自古從未聽說有人要離開同溫城。

就算有商貿往來、政治交流，一向都要經過「特許」，等祭司與議會總領查驗身份後，才能放行。

「聽說鄰近大陸的某某城出了什麼事」、「聽說某某鎮的蜜瓜特別甜」這類傳言，也總是以「聽說」起頭，從未有人親賭。

誰也沒見過那些王公貴族或商賈人士特地飛出城。空中總是一片寧靜，只有軍隊的戰艦在巡邏。

同溫城甚至毫無半扇城門，只有綿延成卵形的高聳城牆。

根據這座偉大文化古都的建築者表示，廣大的領空可供魔法飛船起降，故不需城門。

無人知曉牆外的世界。

因此，忽然有個笨蛋跑去牆上大喊要出城，這種事簡直難以想像。

此人若不是瘋子，就是罪犯。

「他大概是個勇於打破禁忌之人。」澄莉對這等人總是十分感興趣。

四年前，她開始自願到監獄唱歌給受刑人聽，因此得知城內許多光怪陸離的有趣傳聞。

有人說，其實這世界上就只有這麼座同溫城，其他「大陸另一方」、「鄰近某城邦」的存在都是騙人的，皆為各式史書與學校刻意誤導。

也有人告訴澄莉，同溫城人一出城就會遭受怪獸或巨人屠殺，因此軍隊才與議會、神殿三方聯手，禁止所有平民外出。

至於那些貴族或商賈，不是沒活著回來、因而被政府抹滅……大概就是真的從沒踏出城過。

這派「同溫城陰謀論」透過澄莉的吟遊詩人公會開始傳播出去，對年輕平民階層造成不少影響。但基於城主對吟遊行業的熱愛，澄莉多半只是被罰去作勞役警告，並沒人威脅她不准再做出類似的事。

「會不會忽然把我弄成『女神』，只是為了要囚禁我、監控我，不讓我繼續散佈那些言論？」澄莉想著想著，害怕起來。

但為不讓母親擔心，她仍舊表現出一如往常的開朗。

「媽，我累了，妳今天就先回去吧！」

「好啊。反正妳現在是人盡皆知的女神了，也不需擔心妳的安危，要常常讓我進殿看看妳就是。」媽媽仰望露天殿堂上空的夕陽天色，「唉呀，已經是這時候啦？不曉得妳爸會不會先煮飯？我得回去了！」

「快回家吧，以免他把家裡燒了！」

「喔呵呵呵，可能喔～」雖這麼說，母親仍一派輕鬆對澄莉揮揮手，才悠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