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個循循善誘的老師;她更不是個虛心受教的學生。"
那一年男孩28歲,女孩22歲。
男孩是一名上市公司的竹科工程師,女孩是做外包工程的工安。
那天,天色很晚了,她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還沒回去。
他躡手躡腳的走進來:「妳還沒回去?」
「在重打工程日報表很頭痛。」她轉頭問:「你是金魚哥的小弟?」她的直接讓他措手不及:「他⋯是我前輩。」
他逕自拿她桌上的名片;塞進短皮夾裡頭:「沒有妳的電話,我沒辦法在廠區聯絡妳。」
「你拿吧!反正也快用不到了」
「工程結束了嗎?你們不是還接了防火工程?」
「嗯…」她頓了一下:「但沒有我。」
「那以後上班就蠻無聊的。」
幾天後,她離開了。
他開始見識到如電影人生般的縮影。
她和一位摩羯座的朋友,一拍即合;兩個人想搞泰奶茶店、一下搞工作室、一下接臨演、臉書上常PO各式各樣的高檔美食,還有美景。
她就像被放養的小貓,會不預期的出現在他樓下。
他們兩個人躺在床上,天馬行空毫無重點的聊;她避開繁瑣的生活問題。
「風城裡有賣200元的巧克力冰淇淋,我們一起去吃吧?」
「那也要等這禮拜看看,不知道會不會加班。」
「一定要去吃?」他看著她。
「我只是好奇什麼樣的冰淇淋那麼貴?」
「好吧!有空我們就去看看吧!」
他不是很喜歡現在這份工作,他常不經意透露出想換公司;公司分派系、內鬥嚴重。他領了端午獎金又過了中秋;領了中秋獎金又吃了尾牙,領年終獎金和紅包;離職念頭浮浮沈沈。
「要不要跟我去加拿大打工渡假?」她說。
他常常有一時的衝勁,想要跟她這樣闖;但處女座的理智告訴他不能;有一千個理由告訴他放棄這工作的代價是什麼。
她攤開筆記本:「玲想說每一年去不同國家打工度假!」
「玲?」
「就是常跟我去旅遊的那個!」
:「妳們瘋了吧!」
:「我想去澳洲看微笑袋鼠、我想去英國看狐狸。」
後來女孩開始瘋狂的旅遊。金門、大陸、澳門、香港、日本、美國、非洲… …她把薪水全部都花在出國。
有時他看著她其實挺羨慕的。
「我多麼羨慕你總可以轉身離去飛的遠遠的….」這首歌好像是為她寫的。
她總拿各地買的零食餅乾送給他。
有天她要拿東西給他,約在關新路上的咖啡店前。
他等了半小時;半晌才見她不急不徐的走來。:「抱歉,你等很久了嗎?我睡過頭了!」
「等了快半小時了⋯⋯」他看著手錶。
「你要的金門菜刀,大陸鋼砲做的!老闆說,再過幾年就沒了!算我幸運買到了!哈哈!找了好久呢!」
「謝謝妳⋯但我等妳等很久。」
她楞住:「對不起,你知道我最近在忙飲料店的事。」
「回竹科吧!」在她耳裡聽起來是投降吧!她把紙袋子交給他。
「為什麼不按部就班的慢慢來,一步一步的前進,做工安、考證照當監工⋯⋯?」
「你覺得我可以做監工?我又沒有背景,我沒有個有錢的爸爸!還被他們笑說我只是個花瓶!」
「妳還有我⋯⋯」這句話他硬吞下來了。
她自己是唐吉軻德,對抗的就是那些科技公司;它們是個資本主義加沙文主義結合的大怪物。
他們都沒開口打破這個沈默,此刻感覺到腳下有地下引力的拉扯。
他打破沉默:「美婷她也從底層做起…」
聽到她的名字,她眼神突然閃過怒火,又壓制下來;露出輕蔑的微笑:「你喜歡她是吧?也對啦⋯⋯但你什麼也不敢。」
悶熱的天空,終於開始下起雨,如豆子般打在臉上。
他的眼鏡沾滿了雨,雨水從她髮梢滑落。
路人經過瞥看他們,她用手抹著臉,她自尊心太重了。
年齡的差距看清問題點。
他不是個循循善誘的老師;她更不是個虛心受教的學生。
「我們回家吧!」他僵硬的伸出手。
她退了一步:「我要先回去了。」
「晚安!」
「嗯… 再見!」她轉身走,直到走到機車旁;她回頭看他,而他還在咖啡店前站著。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見了。
幾個月後,她一個人前往加拿大打工渡假。
~ ~ ~ ~~~
三年後,一個午后,她從書櫃拿起一本讀到一半的書;是有關於交易心理學的,很冷僻的一本書。
這是幾年前跟他借的書之一。
他講起股票眼裡流露出自信;不同平常的木訥。
「這一本妳也可以看看喔!」她隨手的翻了幾頁。
「心理學?」
「是啊!所有的投資的根本,是心理層面。」
「你玩股票都有賺錢嗎?」他說:「有的,大部分都有賺錢啊!」
「你好厲害喔!」她拍拍手。
她現在才知道他很聰明;她本來就活在自己的世界,不大在意周遭的變化。
「我都忘記你讀國立大學了」她說。
「呵!」他靦腆的笑。
她重讀後,覺得很順暢了。
「之前覺得難懂,是因為沒有投資吧!」她心想。
某一天,她從他們共同好友聽說他結婚了,也升工程部主任。
書,應該也不用還了。
她拿起螢光筆,開始畫她覺得是重點的地方:「只有最高明的交易者,真正能夠為任何交易結果確實負起完全責任。」她像哲學家思考神聖的問題;且並沒有浪費時間的罪惡感。
直到設定的6點半鬧鐘響起;
她起身換好衣服,
準備要去牙醫診所,
治療牙齒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