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憾】05. 那段過去

　　再半個小時左右，我聽到大門外傳來一陣古怪的撞門聲，聲音有點鈍鈍的，不像是手指關節的敲擊，更像是……屁股？

　　開門一看，房東婆婆正背對著我，屁股扭來扭曲！天哪，她真的在用屁股撞門啊！

　　「唉呀，我孫孫呢？」見我開門，她轉身走進來，手裡搖搖晃晃的捧著一碗牛肉麵。她就這樣捧著麵一路走過來？我緊張地伸手幫忙。

　　「不用啦，沒事，我拿著就好，很穩的……」婆婆笑著推阻，但她那顫抖的雙手真令人擔心。

　　我吞口口水，不放心地說：「婆婆，還是我幫妳拿吧。真的，交給我吧……安思翰回房間去了，妳去叫他出來吃！」

　　婆婆把牛肉麵交給我，趕緊去敲他的門。吃了草莓大福後，安思翰的精神似乎比較好了，還換了一套乾淨衣服，上身是黑色的背心，底下穿棉的體育長褲。

　　我把婆婆帶來的牛肉麵放在桌上，房裡忽然響起了我的手機鈴聲，我飛也似地進去接電話。

　　「喂？」

　　「尹真夏！」

　　是我媽。

　　「幹麼啦媽，這麼大聲！」

　　老媽二話不說下令。「妳現在下樓，去妳家巷口那間餐廳，報妳的名字……」

　　「為什麼？突然叫我去餐廳做什麼？莫名其妙！」我困惑。

　　「別說那麼多廢話，去就對了！」老媽態度強硬。

　　我呆愣著回想起老媽以前也有過一次態度強硬、不准人追問原因的舉動，那時她給我遠距離安排了相親！想到相親，我不由得渾身發抖，那真悽慘的回憶，我腦子裡立刻浮現了那位蓬頭垢面的相親對象……

　　我激烈反抗，「媽，妳很奇怪耶，該不會又找什麼奇怪的人來幫我相親了吧？」

　　「這次可跟我沒關係，是妳自己造的孽，快點去收拾吧。」

　　沒等我追問，老媽「鏘」的一聲把電話給掛了。

　　什麼，居然掛我電話？

　　嘆了口氣，我認命地換了衣服，按照老媽的吩咐，去巷口的Lavis餐廳報到！

　　當我換上外出服，走出房間一看，客廳裡那對祖孫還在晒恩愛。安思翰只有在面對他阿嬤時，才會露出罕見的溫柔表情，而房東婆婆也非常喜歡跟她的孫孫閒聊，還經常對他抱怨老伴……那畫面很美，我覺得很溫馨。

　　我想要偷偷摸摸不打擾他們地溜出家門，但立刻被婆婆發現了。

「真夏，妳要出去啊？」

　　「是啊，要去赴約。」我腳步微僵。

　　「穿這麼漂亮，要去約會厚？」婆婆臉上露出好奇的眼神。

　　安思翰看著我，我對上他的目光。

　　「不是啦，哈哈！是我媽幫我安排的相親……」唉呀，說溜嘴了，我趕忙摀住自己的嘴巴。

　　「相親？」婆婆驚訝地開口，「為什麼要相親啊？不用啦，妳跟我們翰翰在一起就好了阿！」

　　「翰翰？」誰啊？然後我的視線隨著婆婆的方向，看向那個正端坐吃麵的男人。

安思翰面無表情地說：「我不要。」

　　咦？咦？咦？他就是翰翰？

　　我覺得我的臉頰好像要燒起來一般不可思議！怎麼婆婆會突然想要把我們湊合在一起啊？還有，安思翰那個斬釘截鐵的拒絕是怎麼回事？該說「我不要」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吧！

　　「真夏，妳怎麼了？不舒服嗎？」

　　聽見婆婆關切地詢問，我才發覺自己已經整個人害羞到趴倒在地了。唉呀，在這種時候，我怎麼能做出這種習慣動作呀？

　　我迅速彈了起來，奔出大門。「我、我出門去了！」

　　可惡，我又一次在外人面前耍蠢了！

　　就在我要跨出門的時候，我聽見安思翰的笑聲，他說：「呵呵，做蠢事小姐！」

　　我的臉更紅了，幾乎是用跑的奔下樓。衝下樓梯，我跌跌撞撞的跑到巷口的餐廳，還沒推開門，就被裡面傳出的歌聲給嚇到，整個人僵在門外。

　　這個聲音很熟，回憶瞬間湧上心頭……

　　「喂，孟仁，你知道法文的『痛苦』怎麼說嗎？」

　　「我又沒修法文，怎麼可能會知道！」

　　「法文的痛苦是agonie。發音聽起來，好像是中文的『愛過你』。」

　　愛過你……痛苦……

　　我呆站在原地。

　　「小夏，有經紀公司要簽我了，很棒吧？」陽光照著他的臉，他的側臉閃閃發光。

　　「小夏，妳看，這是公司給我的合約。我終於要實現我的夢想了！」

　　「小夏，公司安排我去美國發展，我們可能短期內沒辦法見面了。」

　　「……我搭明天的飛機，妳會不會來送我？妳會來的吧？」

　　我推開了門，看見那個站在音樂餐廳中央，和著鋼琴的樂聲開口唱歌的男人。他正唱著我最愛的那一首歌──「不能說的祕密」。

　　「你說把愛漸漸放下會走更遠，或許命運的籤，只讓我們遇見，只讓我們相戀這一季的秋天。飄落後才發現，這幸福的碎片，要我怎麼撿……」

　　為什麼曹孟仁會出現在這裡？他這時候應該在美國，而不是出現在我家巷口的音樂餐廳裡！為什麼他會在這裡？為什麼媽媽會叫我來這裡見他？

　　看著唱歌的他，我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不遠處，他握著麥克風，對我深情唱歌，好像我們還在感情最濃烈的那個階段，好像我們沒有分離過，好像我們還在大學時期，你愛我、我愛你……

　　我想起許多年前，他跟我告白時的眼神。

　　「真夏，其實我喜歡妳好久了。」

　　「啊？」

　　「不要又傻住了，妳沒有聽錯，我喜歡妳。」

　　那時他親吻我，唇輕輕地觸碰我……那是一種似醉非醉的感覺，像喝了酒，卻又比酒精更加濃烈。

　　此刻，我看著餐桌上的菜單發呆，心裡的激動翻騰，感受難以言喻。曹孟仁是我心底的回憶，卻也是我心底深處的一塊傷疤。他曾是我的天空、我的大地，是我全部的世界。

　　「真夏，妳會永遠愛我吧？那就好了，我知道真夏愛我，那就好了。」

　　四年多來，他是我每一場惡夢的內容，也是我時時想念的人……

　　「小夏！」曹孟仁沉穩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他唱完歌，贏得滿場掌聲，走到我身邊。

　　「嗯，孟仁！」我揚起了一抹微笑。「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