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22|閱讀時間 ‧ 約 18 分鐘

第十章:說著「不了解男友」的妳,真正不了解的是自己的處境吧? #我能從感情中得到什麼?

    ◆ 只要「沒有不好」,就等同是「好」嗎?

     

    台北/二〇一三年八月/二十八歲

     

    「妹妹!我在這裡太開心啦!」即便網路斷斷續續有卡頓,但邤媛的喜悅透過視訊毫無保留地傳遞了過來。

     

    「妳到南美後,人變得更豁達了!」

     

    「這個月教完小朋友後,下個月我就要出發去非洲。」旅行到偏遠小鎮的邤媛,現在借住在當地人家中,對方供吃供住,而她以教當地小孩繪畫為回報。

     

    「他就是上次跟妳提到的我男朋友,秉和。」秉和走進畫面中,我趁機介紹。

     

    「Hi!」

     

    邤媛熱情揮手。「我妹妹這人可棒的咧!你很幸運喔!」

     

    客套幾句後,秉和以「處理工作」為由先離開畫面,沒多久後我也跟著離線。

     

    秉和看我結束視訊,坐在餐廳桌前用筆電的他,立馬發話:「我希望妳尊重我們談好的『規則』。」

     

    「怎麼了嗎?」

     

    「我不希望再有計畫之外的突發事件。」

     

    「是因為突然要你跟我朋友打招呼嗎?」

     

    「妳應該事先告訴我,有必要的事情我會視情況安排,而不是突然要我出鏡。」

     

    「邤媛在的地方網路不穩,她今天也是難得有機會才臨時打過來。」

     

    「這都是藉口。」秉和舉起了制止我再說下去的手。「我不想聽這些,因為妳的散漫,時間已經過去半小時,我不想再浪費下去。」

     

    「抱歉,我下次會注意。」

     

    「本來預計做完後去吃飯,剩下時間只能二選一,妳要直接做然後不吃?還是直接吃飯?」秉和補充:「我提供一個切入點,那家餐廳不好訂。」

     

    說是讓我二選一,但聽起來就是要我選擇「吃飯」:「我們去吃飯好了。」

     

    秉和拿起鑰匙跟手機往外走。

     

    我跟上去,主動牽起他的手。這是我們的約定:外出時,在雙手有空而沒有手汗的狀況之下,則牽手以維持良好關係。

     

    跟秉和在一起快半年,當初因為他性格直率所以交往,但優點的反面往往就是缺點,極度強調效率跟原則的他,在交往首周便跟我討論出一份《相處守則》,用「討論」來形容是客氣,更多是他片面決議。

     

    第一,平日沒事不要訊息,有非緊急但必須溝通的事則先用郵件聯繫;第二、周五晚是他的絕對自由時間;第三、周六或周日的某個半天是兩人約會時間,這其中包含發生關係,這是根據對身體最佳的生理時間所推算出來;第四、交往過程中費用一律均攤,無論是由誰先支付,每月月底憑單據結算;第五、任何決定都以不違背「組織家庭」這一目標為判斷標準……。

     

    比起交往,我們之間的互動更像是為了「組織家庭」的例行公事,我覺得不妥,但又說不出哪裡怪。他不尊重我嗎?也不會,兩人之間有事要做決定他都會先告知。他小氣嗎?不至於,開支我們彼此均分誰都不佔誰便宜。他花心嗎?這點至少我沒發現。那……他有哪裡不好嗎?

     

    沒有。他沒有不好。

     

    但只要「沒有不好」,就等同是「好」嗎?

     

    光只是「沒有不好」,我就該接受現況,忽略心中不安嗎?

     

    「他條件很不錯,妳在嫌什麼?」、「他男女關係乾淨,也沒有奇怪嗜好,性情又穩定,妳怎麼還有不滿?」、「妳去看其他女生,多少人的男朋友不但劈腿還靠女生養!」、「他會跟妳先講清楚遊戲規則已經很好了,有些男的根本不溝通,妳完全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這種說一是一的才好,結婚後不會偷雞摸狗。」

     

    期待能彼此交心,期待能相互了解分享生活,這些要求太奢侈了嗎?是我太天真對感情寄望太多嗎?

     

    「兩個人走到最後就是親人,親人很多是形同陌路,不要當仇人就老天保佑了,不要老想著要相互扶持。」、「妳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了,還想要彼此了解?」

     

    每當我提出質疑,身邊人總會要我接受現況,我也認同他們有理,但是,有道理是一回事,這道理適不適用在我身上又是一回事,因為我立場不夠堅定所以輕易就被說服,只是我會想:他們說這些話是真心為我好?是怕惹麻煩所以勸我不要動作?還是基於「女人只要有對象就好」的價值觀?

     

    如果是「女人只要有對象就好」,這樣的思維不覺得很弔詭嗎?

     

    整個社會的價值框架似乎是這麼檢視女性:女人在沒結婚前,比起自我意識,更重要的是依附於怎樣的父親之下;結婚後,比起自我表現,外人更在乎的是丈夫的成就;年老後,比起自我滿足,兒子的發展決定了女人這一生的最終評判……「這個女人」似乎從未被獨立認可,而是必須隸屬於某個男性角色之下,由她能得到的男性的價值去印證她的價值,所以大家才會認為「女人只要有對象就好」。

     

    如果女人選擇「沒有對象」的生活方式,便有異樣眼光會以「她單身」當武器去誤解她。四、五十歲的單身男性主管如果生氣發怒,大家或許會認為那是正常,了不起私底下抱怨後,就用「主管都是這樣」總結;假使今天是個四、五十歲的單身女性主管發怒,私下可能會被說「就是這樣才沒人要」、「沒男人所以性格扭曲」、「老姑婆情緒都不穩定」。

     

    可怕的是抱有這樣想法的不單是男性,不少女性對「沒有對象的女性」的打擊更狠。或許這類女性是想藉此樹立「我有人要,妳沒有」的優越感,也或許是「沒有對象的女性」對她們容易形成威脅,所以想用群體壓力逼迫她們要有對象。

     

    「總是攻擊『沒有對象的女性』的女性」之所以視「沒有對象的女性」為威脅,來自兩方面:一是單身女性跟自己男人勾搭的可能性更高,但她如果有對象,就會降低動搖我男人的機率;二是如果單身靠自己的女性可以活得精彩耀眼,等同宣告世人「女性自己一個也能過得很好」,那麼過去總依賴於男性之下的我就得堅強起來,我不再有「男人才做得到,我們女性天生柔弱」的藉口,我的既得利益會因此減少。

     

    就像在放牛班,如果某個學生積極學習將成績提升上去,那他很可能會被排擠一樣,因為這個學生打破了表面假象:「既然原本跟你們一樣的他都做得到,為什麼你們說自己本來就不行?」打壓異己,更多是為不想改變的自己做掩飾。

     

    如果問女人為什麼要找對象?為什麼要結婚?除了有明確目標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之外,剩下的女性很可能答不出來,她們或許是這麼想的:「這本來就是正常的。」這正是女性群體長期以來被思想馴化的結果,但「正常」未必是「自己需要的」。

     

    「我想要有個人陪伴」、「我想要孩子」是明確目標,「大家都有對象,我也要有」、「不結婚不生小孩,世界不就滅絕了嗎?所以女人當然要結婚生小孩!」是避開思考自己需求,將一切推給「大家」的從眾。

     

    我又是「哪一種」女人?

     

    我便是「不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一員,於是單身時想著要找對象,找到對象後又煩惱這段關係的不如意,真要說哪裡不對勁?又模稜兩可講不出個明確訴求,因為太輕易就被外界說服,接受「大家都是這樣,妳該知足,不要想法那麼多」的結論。

     

    我嚮往成為知道自己要什麼的女人,至少以前是那樣,隨著年紀越大面臨的事越多,其中有太是我無法控制時,變得會害怕一但跟大家選擇不同,會遇到更多無法預測的風險。對不起!被歲月磨去銳角的我學到的不是圓融,而是失去了做自己所必須具備開拓未來的勇氣,與其這樣,我還不如好好抓住一個對象,因為,和大家走在同條路上應該就會安全吧?

     

    於是,我強迫自己忽視跟秉和相處的那份強烈焦慮。

     

    只是我忘了,並不是只有選擇做自己才需要有開拓未來的勇氣,不管走哪條路,都要有承擔自己未來的決心,我只是在為屈服的懦弱找藉口而已。

     

    ◆ 想談感情找好對象,妳說,妳有什麼籌碼?

     

    台北/二〇一四年四月/二十九歲

     

    我正陪著亦莎在生育中心等植入胚胎。

     

    「妳說這次會成功嗎?」

     

    「醫生不是說妳年輕,胚胎狀態也好,不要擔心。」我不敢正面答「會」或「不會」。

     

    「之前那家也這樣說,植入之後還不是胎停了?」

     

    「心態放輕鬆,情緒也會影響身體,不要壓力那麼大。」

     

    「放輕鬆?我生不出來怎麼輕鬆?」亦莎盯著她婆婆的發文。

     

    照片中她婆婆抱著朋友的孫子笑得誇張,文字寫著:「兩年兩個孫,好福氣!」

     

    「兩年生兩個,母豬嗎?」亦莎盯著照片自言自語:「還都兒子?最好是那麼巧?人工做出來的吧?死要面子!」

     

    我無法理解在她先生的家庭中,有個「繼承人」到底有多重要?但我知道對亦莎而言,她這幾年反覆人工受孕無論如何都想要生個孩子,是為了保障自己的地位。

     

    她說婚姻美滿,時不時發在高檔餐廳吃飯跟四處旅遊的照片,但照片中都只有她自己,沒看到她先生。

     

    「他們家有頭有臉,不喜歡隨便曝光,容易有危險。」亦莎是這麼說的。

     

    她說先生一家都對她很好,怕她辛苦所以讓她辭了工作,承諾要一輩子養她,只是家中東西雖然都是高級品,她用在自己身上的卻只比我好一些而已。

     

    「我捨不得他賺錢辛苦,就是因為這樣他才那麼愛我,總是叫我多花一點。」亦莎是這麼說的。

     

    她的婚姻是脆弱到可怕的假象,她想靠「孩子」去跟這個家庭綁在一起。

     

    「叮!」我的手機收到訊息。

     

    亦莎用手肘推了推我。「看一下,我發過去的兩間妳覺得哪間好?」

     

    那是兩個社區建案的連結,點進去後我被房價嚇到,都是豪宅!「妳要買房子?」

     

    「老妖婆說只要我能給他們家生孩子,就給我五百萬,如果是兒子,就再送一棟房子。」來回跳轉建案頁面,亦莎說:「我是想要這間。」

     

    「我也覺得這間好。」

     

    「妳跟妳男友如何了?」

     

    「就很穩定。」除了「穩定」,我也想不出更貼切的詞了。

     

    「什麼時候要結婚?」

     

    「是有在想,還沒討論。」

     

    「該結就結,不要以為二十九還年輕,再拖就生不出來。」

     

    結婚就是為了要生孩子嗎?還有更重要的事吧?「我不確定跟他是不是要結婚,我們雖然交往一年多了,但感覺還是不了解他。」

     

    亦莎翻了個白眼。「妳能找到他那種條件的算幸運了,妳不信的話,妳現在馬上把他放出去,他要找到比妳好的女生,絕對比妳想找個跟他同等級的男朋友容易。」接著再補一刀:「說什麼『不了解』?是妳不了解自己的處境吧?」

     

    「……是我的問題嗎?」

     

    「哪個老闆需要讓員工了解他?不用!員工只要照老闆吩咐乖乖做事就好。就是因為妳跟他沒在一個檔次,所以他才不需要讓妳『了解』他。講白了,妳沒有『駕馭』他的能力,所以當然被他帶著節奏走。」

     

    「兩個人相處用『駕馭』不對吧?」又不是在圈養動物,我嚮往的是彼此能好好交流的關係,只是……目前還沒能實現。

     

    「嘖嘖嘖!妳怎麼還是跟以前一樣天真?」亦莎收起手機,一隻手靠在椅背上,半側身面向我。「妳覺得會有個單身男的無論各方面都勝過妳,他能力好,有錢會對妳大方,又對妳噓寒問暖能好好溝通,還長得好看,床上功夫厲害,而且對妳忠誠愛妳愛得要命嗎?」

     

    「應該……」我希望有,但現實應該……「不可能。」

     

    「對嘛!真有的話,怎麼會輪到妳?說白了就是『不配』,為什麼『不配』?是哪裡『不配』?」

     

    「就是這種男的,應該會跟很優秀的女人交往。」像是家裡很有錢的、長相漂亮的、名校畢業在大公司上班的女生。

     

    「妳說不出個所以然,但妳本能知道這種男的不是妳高攀得了。」亦莎冷笑。「『不配』就是『價值交換不匹配』。男人跟女人彼此交往,就是三個價值在交換:『物質』、『情緒』跟『性』。」

     

    「有錢的老男人或是有錢但長得不怎樣的男人,可以在外包養一堆年輕的小三、小四、小五,只要給她們錢她們就會乖乖聽話,不但不用哄他們,那群女人還會順著他,這就是男人用物質去換女人的情緒跟性。」

     

    我試著理解亦莎的話:「有錢女人養小白臉也是一樣?」

     

    「有錢的女人養小狼狗是一個道理,小狼狗不用做事,只要懂得操控女金主的情緒,床上功夫跟長相行就可以,這就是女人用她的物質去買男人的情緒跟性。」

     

    「有些男的能力不怎樣,偏偏一堆女生喜歡,又怎麼說?」

     

    「很多沒錢又不怎樣的男人異性緣好,是因為他們靠提供情緒去換女人的性,很會討女人歡心啦、看似忠誠讓女人安心啦、性格暴力讓女人害怕不敢跑啦……這些都算情緒,如果這群女人中,有哪個還能提供他物質,他對她就會更聽話。」亦莎用手指畫圈:「不過不管是性還是物質,很需要男人提供她情緒的女人,基本上就是吸渣體質,不渣遇到她也會變渣中渣。」

     

    從隔壁診療室走出一名女性,亦莎看了眼現在時間然後將翻起的裙角拉平。

     

    「男的提供情緒,女的提供性跟物質,是女的提供更多,應該是男的要怕女的跑,怎麼反而女的會吸渣?」

     

    「因為她們太需要男人提供高濃度的情緒,過頭了!想要超過正常標準的情緒,就要問那女的有沒有超標的性或物質去換?除非男的天性M,不然肯定靠裝,偏偏那種性格的女生就沒有識別男人情緒是不是真心的本事,所以囉!情緒不穩定的女生特別容易被劈腿或騙錢!」亦莎笑了,像是在恥笑她口中的「那群女生」。

     

    我嘗試用這套邏輯去解讀周遭人的感情狀態,不得不承認,雖然亦莎常會說些離經叛道的感情理論,但這次她講的內容好像行得通。

     

    「所有穩定的感情都離不開這三種價值的平衡,一但失衡就別想能多安穩,越能提供對方需要的那方就越有話語權。」

     

    「『失衡』是指?」

     

    「妳還不懂?」亦莎開始不耐煩:「前面不是說,如果一個男的比妳有能力、有錢、體貼溫柔、死心塌地、好看又性能力強,就表示物質、情緒跟性都是他給妳,妳覺得他甩了妳然後再換個更好的女人容不容易?」

     

    「容易。」

     

    「就是這樣!跟價值失衡的對象交往翻船機率很大。」亦莎可沒好心到花時間講這些就為了讓我認清事實,她藉著把主軸拉回到我跟秉和而趁機損我:「妳學經歷跟收入沒妳男友好,雖然妳們花費是AA制,但論家庭背景他好過妳,當然在我看來他也不怎樣就是了。結論就是他能提供物質給妳,就看他願不願意;性的話……他矮但那張臉可以,妳平胸長得一般,床技也不怎樣,看在妳是女生有性優勢,所以妳們這一點了不起打平。」

     

    「性就是要好看跟……會上床嗎?」

     

    「跟性吸引力有關的都算啊!妳既然回不去緊實的十八歲,要不就是把自己整成美女,要不就是床技練好,要不就是懷孕生他的種,不然在性這點妳沒優勢。」

     

    摸上自己的肚子,亦莎有一瞬間陷入情緒中:「妳以為我為什麼這麼努力想生孩子?我根本不喜歡孩子,但子宮就是我在這個家的價值。」隨即她又恢復過來,繼續說:「妳們性上平手,物質他優勢,妳如果給不了他情緒,妳們關係就是不對等,妳怎麼可能有機會了解他?因為在他心中又不是『非妳不可』,他幹嘛配合妳?」

     

    「要如何給他情緒?」

     

    「所以我才說『駕馭』!看是當個百依百順的女朋友,還是時不時耍手段再撒嬌,對症下藥讓他又愛又恨沒妳不行就對了,反正只要妳不扭轉妳們關係,妳就不用想他會主動配合妳。」

     

    「『百依百順』跟『耍手段再撒嬌』有衝突吧?」

     

    「啊!」兩手半舉做出指抓東西的猙獰狀。「男人就是狗啦!不同的主人有不同教法,妳自己琢磨!做不到的話妳就忍!光靠委屈配合他就能感情穩定的話,算妳幸運。」

     

    「忍」確實是我的現況。有意見衝突時我不敢表達自己,因為怕表達後會因為理念不同而分手,說穿了,就像亦莎說的,因為我沒有話語權,所以總想著用「撐」解決。

     

    亦莎用手支著頭,環視現場等候就診的其他女性。「每次聽到有女的說『真心換絕情』我就覺得好笑,這些人就是認為『自然而然什麼都不矯正才是真愛』,不用對感情做任何努力就會有好結果,叫她改變還會說那是『耍心機』,也不想想自己那顆『真心』是不是對方要的?」

     

    看著亦莎憤世嫉俗的樣子,對照她說的這一切,知道實情的我好想問:「妳跟妳先生之間,也是價值失衡嗎?」

     

    ◆ 為什麼女生遇到性騷擾不敢出聲?只要大聲喊人來不就好?

     

    台北/二〇一四年八月/二十九歲

     

    為了確認配件的庫存,我來到倉庫。

     

    「妳這件裙子好看!」負責庫存管理的老張看到我就是稱讚。

     

    「謝謝。」我快步走過,盡可能避免跟他交談。

     

    「雖然是長裙,但妳的腿部線條若隱若現,性感!」

     

    我專注在手頭工作而不再回應。

     

    我討厭老張!超級無敵討厭!

     

    「女人呀,有男人滋潤就是不一樣,妳跟剛來時比起來有女人味多了。」

     

    我超討厭他每次都對我開黃腔,或是說些跟「性」有關的話題。

     

    「你男朋友不是還年輕?要『餵飽』他,不然男人會亂來。」

     

    夠了!

     

    「我!」一看到老張盯著我腿瞄的猥瑣眼神,我瞬間聲弱:「數量我點完了。」

     

    我用最快速度離開倉庫。

     

    以前我無法理解,為什麼女生遇到性騷擾時會不敢出聲?特別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只要大聲喊人來不就好?自從我到這間公司上班而必須跟老張接觸後,每次我那想反擊卻又不敢的躊躇讓我懂了。

     

    我不該感到羞恥,但我卻不自覺產生這種感受,同時也害怕。即便我有理而大聲,對方卻拿著女性的性弱勢在當話題,再明確點比喻,就像一個有攻擊優勢的連續殺人魔,他正站在我面前對我開玩笑說「我要殺了妳」一樣,我即便喊「你閉嘴」,心裡還是會恐懼,「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會做什麼?」是種本能反應。

     

    我不是沒向上反映過,但獲得的回覆是:「男人就是有色無膽」、「他嘴上說說而已」。

     

    這跟當初在深圳的廁所事件一樣,這間公司體制是傳統老工廠,公司主要管理者都是上年紀的男性,對他們來說這樣對待女性很正常。管理者之外的員工只有少部分是台裔,有的話也年紀不輕,剩下的廠工都是外籍女性,我連跟她們交流都有障礙,很難知道她們在想什麼?是不是也有同樣經歷?

     

    既然跟那群男的講不通,那主管宋霏霏呢?她是女生又很洋化,總該能理解我然後做些什麼吧?

     

    「不要在乎就好!」一半時間都在國外談業務的她是這麼回我的。

     

    生氣又委屈的我冷靜下來後,想通了她就是以前的我,就像那時我不懂「為什麼被性騷擾的女性不敢出聲?」,她也不懂為什麼,何況她又是老闆女兒,一路以來的生活圈都被高度保護,大家對她是畢恭畢敬,她當然更難感同身受那種壓迫。

     

    上層無法解決,我也不敢鬧大,既然如此我大可辭職走人,但是,我又貪著宋霏霏承諾未來要讓我當設計總監的願景而不放手。

     

    我告訴自己:既然都忍了快兩年,如果這時候放棄不就前功盡棄?

     

    縱容,再縱容,我縱容著讓我不舒服的惡意,縱容是種可怕的渲染,只要我在生活中的某個點上退守,它便會從其它面向擴散去侵蝕我整個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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