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12/10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 二創│黑研 ] 花顏‧番外一



  孤爪研磨原本以為自己只是感冒。


  畢竟作息不正常,飲食有一頓沒一頓的——就算高中時期保持鍛鍊也經不了時間的摧殘,隨年歲增長,每年的健康檢查紅字逐漸增加。


  「為什麼沒有治癒藥水呢……」困擾的人嘟嘟囔囔地感嘆著。


  明明只要喝上一瓶,即使是殘血的血條也能重新回滿,恢復成活蹦亂跳的樣子——雖然他本就和那四個字沾不上邊——不顧粉絲挽留,提早關閉直播的孤爪研磨伸了個懶腰,起身尋找同居人準備齊全的藥品。


  在他伸手打開房門的同時,一陣猛烈的癢意從喉底鑽出,孤爪研磨下意識摀住嘴,想抑制大概很「撕心裂肺」的咳嗽,結果沒能擋下,咳得雙眼昏花,蹲在門邊動彈不得。


  他感覺自己咳出了東西,幾顆小小軟軟的錐狀物滾過口腔,混著些許唾液,接連掉進掌心,而後散開,是十分熟悉的觸感。


  孤爪研磨並未攤開查看,只是嘴裡兀自唸叨,慢慢蜷起另一手的指尖,「啊,已經三天了。」他迅速發現問題所在,不禁嘆了口氣。


  「小黑禁斷症又來了啊。」無奈的他邊說邊攤開手掌,裡頭躺著兩朵紅色的三色堇。


   ◆  ◆  ◆


  起初他覺得很新奇。


  像個剛會數數的孩子,在桌上擺出這一禮拜自嘴巴深處「長」出的花。


  當然是洗乾淨的。


  他的狀況不知道算不算特別,咳出來的都是花苞,擱放一段時間才會慢慢綻開,所以他早習慣在等待盛放的時候先沖一沖水,替其增添點新鮮氣息。


  「十五朵,大概一天咳出兩朵,這樣算多嗎?」孤爪研磨將問題丟上搜尋引擎,意圖瞅瞅別人的分享;雖然搜尋出來診斷大多是絕症,可他並不放棄,意圖從中抓出類似「沒問題」的診斷內容……最終還是失敗了。


  每幾年就會聽說哪個地區出現了新型流感、病毒,往往因為傳染力強或併發症嚴重,造成好陣子的人心惶惶;可花吐症的出現卻靜悄悄悄的——大概是意識到病情和情愛扯上邊,患病的人早就將無法吐露的愛意吞回肚子,如何再輕易坦白——直到第一個苦戀而死的病人出現,才開始有醫療權威們前仆後繼地研究。


  後來,這病誠然有了治療方法,卻不是一輩子。畢竟人類的情感過於複雜,或許今天為某人鞠躬盡瘁,轉頭又因別人心動不已,所以無法研發出全體適用的解藥。


  不過看了幾天各界資料的孤爪研磨倒想得簡單,「其實就是心病吧,哪來這麼多有的沒的病因?」懊惱的他轉了一圈摔到床上,靜靜盯著窗外的風景出神。


  常聽別人調侃思念成疾,哪知道真的會生病。


  他甚至和某些女同學一樣,躲在被窩裡查三色堇的花語,也不知道想藉此得知什麼,是他對黑尾鐵朗的心意呢?還是黑尾鐵朗對他的心意?


  紅色三色堇,花語是「思慮、思念」。


  自某人畢業上大學後,不得不說是有那麼一點想他嘰嘰喳喳說大道理的模樣,還有念著那些不知道是激勵人心還是干擾敵人的咒語——誰能料到換人開口便不再順耳?從他而起的默契,果然仍由本人宣示才對味,尤其對方還曾和他解釋過這段應援詞的用意……雖然是黑尾鐵朗拐人踏進排球世界,不過他用自己的方式捍衛了舉球員,以此當作補償;可惜對孤爪研磨來說,運動本身就是讓人又熱又累的事情,不管動多動少,都是一樣的。


  兩人即使從小相識,在相處上仍保有分寸,這也跟孤爪研磨懶得外出的性格習習相關,他們不像對面幾戶鄰居家的孩子,彼此相熟,天天一塊上學,放學後會約好出去玩。他倆相處模式更像剛好走了同條路的旅人,既然遇到就作個伴,是到後來開始打起排球,關係才又躍升了個階段;不過依舊不是會打電話聯繫的關係。


  這得歸咎於他們住得近,再加上某人一玩遊戲就會封閉了外界接收器,於是黑尾鐵朗已經養成有事直接往對方家裡跑的習慣,找上門絕對比打電話快速。而這長久以來的慣例似乎影響了出外讀書的人,自大學開學便未曾使用除了訊息以外的方式聯絡孤爪研磨——害他有點想念叨絮不止的聲音。


  叩叩!


  「研磨。」


  不知道是不是被病情影響,他竟然出現幻聽?


  不敢置信的孤爪研磨捲起被子,意圖躲避腦中的臆想。他躺著躺著,因為被團團保護的感覺太過舒服,人就這樣睡了過去。


   ◆  ◆  ◆


  飢腸轆轆的孤爪研磨瞥了眼時鐘,現在已經快七點,是家裡吃晚餐的時間;如果他人沒有出現,家人不會催促,而是會留一份,讓孤爪研磨自己決定用餐時間;可今天的他對米飯沒什麼興趣,思考著是不是晚點再偷摸下樓煮泡麵。


  終究忍不住餓的他從房裡探出腦袋,側耳細聽樓下的動靜。


  「叔叔阿姨,我們不叫研磨吃飯嗎?」


  「不是小孩子了,他餓了就會自己起床。」


  「重點是小鐵上個大學,上得整個人瘦了一圈,今天得多吃一點哈!」


  「好的阿姨,當然不會跟您客氣。」


  這個熟悉的聲音……他猛然跑下樓梯,衝進飯廳。孤爪研磨即使著急,走路仍然沒什麼聲音,等身影出現,正在吃飯的三人才反應過來。


  「剛小鐵去叫你沒反應,還以為你會睡到半夜。」自家父親總不給面子——又或者只是神經大條——朝自家兒子嚷嚷抱怨。


  「飯自己盛,菜沒冰,自己端唷。」母親溫柔發話,不過說的是不怎麼留情的話語。


  「親生的都不管……」皺著眉的孤爪研磨嘟嘟噥噥,扁著嘴自己去拿碗筷,而後坐到黑尾鐵朗身邊的位子——一如熟悉的座位配置——他難得覺得彆扭,乾脆埋頭苦吃。


  雖然自己沒感覺,可其他幾人都知道某位有點起床氣,便也沒有在意這個意外,邊吃飯邊聊著黑尾鐵朗上大學的日常,努力進食的人則靜靜聽他們說話。


  喔,放暑假。


  喔,昨天回來的。


  「小黑會回來多久?」差不多吃飽的孤爪研磨見縫插針。聽說大學生的假期很忙碌,會有各式各樣的系上或社團活動要參與,不然就是排滿打工賺生活費……不知道黑尾鐵朗是屬於哪一種?


  以他對排球的熱愛,可能會參與排球社的活動,新生應該會參與集訓吧?不過他也不確定,因為黑尾鐵朗沒有提過,孤爪研磨也沒想過要問;總之,回鄉看看或許只是「大學生」短短幾天的行程而已。


  「啊,可能待到八月最後一週吧?還得留點時間回去寫作業。」被提及的人笑著應話,主動拿過他的吃得一乾二淨的碗,盛了滿滿的湯。


  他道謝接過,順便低頭瞄了眼——一如往常,裝了所有的湯料的湯。


  黑尾鐵朗知道他挑食,可如果是夾到碗裡便會全盤接受,於是養成了邊吃飯邊照顧人的習慣,時不時添點不一樣的食物,美其名營養均衡。


  「研磨,那你呢?暑假應該有訓練?」笑嘻嘻的他吃完最後一口,合掌道謝後關心了句。


  被提及的人慢條斯理咀嚼著,全部吞下才懶懶抬眸應話:「嗯。」


  「嗯?我們怎麼沒有聽說?」結果震驚的是一旁家長們,他們雙雙瞪大眼睛看向兒子。


  「叔叔、阿姨,您們忘記之前都是我直接跟您們說的嗎?」黑尾鐵朗噗哧一笑,迅速提供了解答。


  想通的男人跟著哈哈展眉,女人則掩嘴偷笑,因為太過習慣,他們竟然一時忘記往常都是聽誰說的。「幸好有小鐵啊,不然當天可能得到晚上找不到人才知道出門了。」他起身拍了拍對面孩子的肩膀,發出砰砰的聲音。遭受用力拍擊的黑尾鐵朗迅即彎下腰,他努力憋氣撐著,深怕自己一不留神就被打趴在桌上。


  「怎麼可能,我還是會記得的。」總算放下筷子的孤爪研磨翻了個白眼,接著補充:


  「應該出發前一天說。」


  「應該出發前一天說?」


  雖然一句肯定、一句疑問,可最終依然完美重合。他下意識瞥了眼學自己說話的人,後者朝他露出「你看吧」的驕傲神情。


  孤爪研磨側過臉,收拾了父母和自己的碗筷,徒留黑尾鐵朗的,讓對方自個兒處理。他們家是分工合作,煮飯的人不負責洗碗,由父親和他輪流處理,今日正好是他,因此他打開水龍頭,擰乾抹布放在一旁,之後開始搓起泡泡。


  「研磨,不要欺負小鐵。」父親靠了過來,伸手拿起抹布,不忘提醒對方,「不要讓客人洗碗,等他一下。」


  「你以為那傢伙跟剛來的時候一樣嗎……」動起手的他毫不留情地反駁,「而且讓他自己洗,說不定更開心。」


  印證這句話的瞬間隨即就到,他們議論的人捧著自己的碗筷,步伐雀躍。


  「叔叔、研磨,怎麼啦?」黑尾鐵朗見兩人動也不動,以為父子在拌嘴,打算緩和氣氛,故意打岔。


  「看吧。」孤爪研磨抬起下巴,向父親露出得意笑容;後者無奈搖頭,再度拍了拍呆呆站著的人肩膀,而後主動退出廚房。


  「怎麼了,你們剛剛在說我嗎?」他湊了過去,和對方站到一塊,邊問邊俏皮擺腰,用屁股擠著人。


  「嗯,這不是很明顯嗎?」對方愈擠,他愈朝反方向閃,直到真的閃不了就維持這個扭曲姿勢,隨遇而安地洗著碗。


  黑尾鐵朗見狀搖頭失笑,趕忙恢復原先的姿勢,接手對方洗罷的部分,一一擦乾再放回櫃子,「啊……感覺一起吃飯已經是好久的事情了。」開學後就沒回來過的人不由得感慨。


  「嗯?」孤爪研磨歪頭,仔細思考片刻,「你本來就一陣子沒出現了。」


  男人瞬間覺得天被聊死,乾笑兩聲後沒再試著吭聲。整個廚房除了嘩嘩水聲,就是碗盤撞擊的聲響;不過氣氛並不尷尬,倒像習以為常的家庭日常,被突如其來的冷笑話搞砸氣氛,但沒人會因此生氣,照舊是自在平和的氛圍,各做各的事情。


  而選擇出神的孤爪研磨不免思索:不知道見過人的這兩天還會不會吐花?好像可以藉著這次暑假,做個簡單的試驗?


  明明都搜尋出最常見的痊癒藥方就是告白——被拒絕了便會死心,不存在念想,被答應了就是兩情相悅,不藥而癒;可是他卻選擇全部無視,改用自己的方式面對。


  「研磨,我記得下週有祭典?一起去吧?」聽見對方關水,急急忙忙的黑尾鐵朗朝正在抹乾雙手的人張口。


  下個星期?正好先以七天做測試時間。心有盤算的孤爪研磨點頭應下,回問:「那就下星期一見?」


  「欸?等等研磨,我們這麼久沒見了,你竟然這麼急著趕我走啊?」大學生身軀一震,驚訝地看向準備走開的身影。


  對方駝著背,轉回來的臉沒什麼表情,他蹙起眉頭,頗為艱難地說:「啊?不可以嗎?」


  「你真絕情。」黑尾鐵朗佯裝悲傷,壓低聲音的話裡夾著笑意,「但我剛剛跟阿姨說好了,今天要睡在這裡。」


  「研磨今天應該會打電動?到時候一起啊!」許久沒見而有點陌生的臉帶上熟悉的笑,孤爪研磨下意識撇嘴,一語不發,不過面上並無抗拒之意。


  「畢竟你睡了整個下午,現在應該不睏吧。」總算整理完餐具的人同樣開水洗手,搭著對方的肩膀,半拉半推,帶人往樓上走,話中滿是興奮:「這麼久沒看到研磨的房間,真是有點想念啊——」


  「小黑,你這句話有點變態。」低頭滑手機的人抬臉看他,冷靜指出對方的毛病。


  「……沒有這麼誇張吧。」黑尾鐵朗被堵得無話可說,視線從對方臉上挪開,心虛地回應。兩人上樓到一半,他突然發問:「最近過得如何?感覺研磨越來越少傳訊息給我了。」


  「嗯?就那樣,日子都過得差不多。」孤爪研磨再度仰頭,「應該是上大學的人生活比較精彩吧?」


  「精彩?沒這麼誇張,只不過不太習慣現在的生活方式就是了。」男人手長,搶在房間主人之前扭開門鎖。


  在即將開門的瞬間,落在後頭人才想起來三色堇仍擺在桌上。孤爪研磨臉色一變,想擠到前頭開門;可惜的是,早在他做出反應之前,前面的人便先踏入房間——他非常確定黑尾鐵朗掃了桌子一眼,但對方卻像什麼都沒看到般,沒半點停頓地經過。


  是真的沒看到?還是假的沒看到?


  突來的插曲讓兩人之間的感覺立刻變得微妙,跟在後頭的孤爪研磨不動聲色,腦中迅速模擬著理由和可能應對過程;但坐到地毯上的黑尾鐵朗沒有給他太多時間,見人什麼都沒解釋,猛地抬起頭,笑笑發問:


  「花吐症?」


  杵在一旁的人決定硬著頭皮承認,吶吶應了聲,說完便移開目光,順利輕描淡寫地帶過這場意外。


   ◆  ◆  ◆


  那天的結果彷彿不是現實。


  還以為個性婆婆媽媽的某位會緊張兮兮,可能害怕自己就此死掉?也可能會逼問自己心儀的對象?但當時的黑尾鐵朗竟一聲不吭,讓他順利揭過這段窘迫不已的情境。當晚兩人雙雙坐在地上,一個玩遊戲、一個看電視,沒人再開啟話頭,一起熬夜整晚。


  幸好有了那天見面和後來的邀約,此後幾天孤爪研磨一朵花也沒吐。直至約定要去祭典的早晨,睡眼惺忪的他便先迎接了反胃,踉踉蹌蹌起床,衝進浴室,趴在洗手台,腰背幾次聳動才吐出兩朵花。


  「最糟糕的起床方式……」面色略為蒼白的人沖了沖紫色花苞,不過並未順便盥洗醒神。畢竟現在是假期期間,保有睡意的他順手將花丟進玻璃罐中,再度投向床的懷抱,睡到肚子咕嚕作響才不情不願作罷。


  剛打開房門,便有香氣爭相竄進鼻內,激得他口水氾濫。站在門口的孤爪研磨面色猶豫,沒多久便敗下陣,慢悠悠下樓,踅進廚房。


  「小黑,早啊。」他並不意外會瞅見精壯的背影,懶洋洋地打招呼。


  「不早了,現在……」黑尾鐵朗回身看了一眼時鐘,「都過一點了。」


  「午餐吃什麼?」孤爪研磨沒有回答,改問自己比較有興趣的事情。


  「阿姨說熱昨天晚餐剩下的咖哩,已經差不多好了,去盛飯吧。」他邊說邊解開圍裙,示意對方也幫自己裝一碗。待裝好飯的盤子遞來,他便舀兩匙咖哩再遞回去,然後換另一盤。


  兩人配合默契,孤爪研磨端著咖哩,首先坐定;後來的黑尾鐵朗則拿來兩碗沙拉,坐到對面。「研磨,要吃蔬菜喔。」在動筷前,他不忘提醒對方,得到一句輕飄飄的哼聲。


  「小黑,你該不會要在我家待到晚上祭典的時候吧?」吃著吃著,孤爪研磨突然迸出一句。


  「嗯,不然要一起打場排球?」對方迅速給出回應,順便調侃,果不其然被馬上回絕。並不意外的他接續道:「我等等有事出門——叔叔早上有給我錢,晚餐在祭典吃。」首先吃飽的黑尾鐵朗端起自己的碗盤,補充了句:「我會五點前回家。」


  一雙炯炯的貓眼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約莫過去一分鐘才答聲:「嗯,知道了。」過後垂下腦袋,咬著湯匙發呆。


  回「家」


  他果然是生病了,竟然因為對方不經意的話而欣喜。


  孤爪研磨繼續慢吞吞吃著飯,不過明顯心不在焉,連滑手機的指尖都時停時動,最後兩手一攤,腦袋埋進臂彎,深深呼出一口氣。


  「還不如去打排球……」只剩一人的空間傳來微弱的喃喃自語。


   ◆  ◆  ◆


  黑尾鐵朗很是準時,約莫四點半便打開門。原想對方會貓在二樓打遊戲,於是下意識就往樓梯走去,才走到一半就聽見客廳傳來音樂聲,滿臉稀奇的他挑起眉毛,腳步一轉,換了個方向。


  「回來啦,小、小黑……」躺在沙發上的少年喊聲,順勢抬眼,結果被嚇得目瞪口呆,「你、你還特地穿浴衣啊……」


  眼前的人身著黑色浴衣,袖口的地方似乎繡了花的暗紋,正面看不顯眼,但舉手投足之間可以瞥見若隱若現的紋路,顯得整體設計低調而華貴。變成大學生的男人氣質和高中時不一樣了,就算是暗色系也不老氣,反倒可以窺出對方成年後的意氣風發。


  他在對方的視線範圍內轉了一圈,見人沒有反應,既緊張又侷促地問:「不適合嗎?」


  孤爪研磨假裝平靜,注意力收回遊戲機上,順口一答:「嗯……還行,只是沒想到小黑會穿浴衣。」


  「想說上了大學……可以做些不一樣的事情。」黑尾鐵朗這才鬆口氣,坐到同張沙發上,等待對方結束一局遊戲後出門。


  「大學生還真『特別』。」就算魔王近在跟前,仍有餘裕的孤爪研磨分神瞅了他一眼,涼涼評論。


  「研磨,感覺你對我這次的『返鄉』很有意見。」雖然穿著浴衣,但在場兩位都是男人,沒什麼避諱,側過身的他縮起一腿,屈起手撐著臉,笑盈盈地問。


  對方沒有理會,但是加快了手指動作,能聽出其中的迫切,沒多久便順利破了關,關掉機子。黑尾鐵朗以為他準備收拾出門,不料人是作勢起身,實則揚腿,用腳背勾了下自己的手——因為這個姿勢的重心本就前傾,被人一拉便就勢向前,重力加速度,倏地逼近躺著的人。黑尾鐵朗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呆愣看著越來越近的人臉……幸好孤爪研磨看準時機,靈活起身,放任男人自個撲倒,而自己邁出兩大步之後站定,轉頭開腔:「有嗎?」語畢便逃離現場,上樓整理。


  「……怎麼可能沒有。」趴在沙發的人動也不動,等聽不見腳步聲才敢小聲碎念。他還以為自己剛剛會「撞」在研磨身上,對方的臉就近在呎尺,嚇得他差點忘記呼吸。


  小鹿亂撞,果然不是胡謅出來的形容詞……如果黑尾鐵朗現在去照鏡子,就能窺見自己難得的臉紅模樣。


  待對方下樓,已無形象的人才慢吞吞爬起來,站在玄關鏡子前好一頓臭美,理平浴衣的每一道皺褶再心滿意足地踏出家門。


  即使外出,孤爪研磨仍舊捧著手機;但這並不妨礙另一位搭話,兩人就著這幾個月的變化閒聊,話題兜兜轉轉,最終回到排球上。


  「那時候,我以為你會選擇排球聞名的學校。」見機會難得又無旁人,他終於問出疑惑許久的問題。


  「嗯?」黑尾鐵朗微微瞪大眼,神情訝異,「我還以為研磨不會關心這種事情呢?」


  「不想說可以不用說。」孤爪研磨的確好奇但好奇得不多,因為判斷不出對方是否願意坦白,乾脆給自己找個臺階下,意圖結束話題。


  只見對方歪頭,沉吟片刻才緩緩表達:「當然一開始是有考慮到就業,加上打排球本來就不是唯一的出路,也有別的方式可以和排球有所關聯。」講到這邊,他忍不住長舒口氣,「畢竟人外有人,反正——」嘆息都尚未吐完,只說了一半的話就先被人搶走台詞。


  「反正——都喜歡排球。」接話的孤爪研磨彎起嘴角,坦然與之對視。


  「嗯,對啊。」黑尾鐵朗見狀鬆開眉頭,接著靠了過去,勾住對方肩膀,「果然是研磨,很懂我啊。」結果很快就被嫌棄地推開。


  「一開始還有點擔心這樣對不對,不過這就是長大的煩惱啊!」他老氣橫秋感慨著,故意偏頭反問:「那你呢?研磨,你也三年級了。」


  「到時候再說。」孤爪研磨並未被他的壞心眼影響,給出十分符合個性的答案。


  「你啊——」


  這話題結束以後,他們都沒再聊天,待踏進祭典的攤位才開始討論要買什麼吃。孤爪研磨突然反應過來,剛剛忘記問對方為何今天要穿浴衣了。


  怎麼可能真的是因為要改變而穿?從前逛的時候也沒見他穿得花枝招展,難道是為了鋪陳?鋪陳什麼?最近的節日就是七夕,該不會是這個排球迷有了另外著迷的事情——女朋友?


  不過應該不會有人會跟「未成年」玩伴介紹女朋友吧?好像有點奇怪?孤爪研磨獨自思考,身體則自動追在黑尾鐵朗背後,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被帶往遠離喧囂的地方。


  「研磨,你在想什麼?」他一手拿蘋果糖、一手捧著章魚燒,手肘撞了下明顯在發呆的人。


  孤爪研磨瞬間回神,他左右環顧,挑了靠近身側的石頭坐下,皺眉詢問:「我才想問小黑在想什麼?」原先摸不透的地方在此時全都串起來了,看來對方果真有話要說,不然不會特意領自己過來。


  要不是引路的人是黑尾鐵朗,他都要以為自己會被殺人滅口。


  「你——該不會真的在大學遇到困難?」孤爪研磨叉起章魚燒,吹涼以後塞入口中。


  本在神遊的人清醒過來以後換對方心不在焉,時不時瞅手錶,在聽見問話時還有點反應不過來。「嗯?沒有啊。」黑尾鐵朗跟著吃章魚燒,兩人很快分掉一盒。


  「研磨。」正當他以為今天會就這樣尷尬度過,穿著浴衣的人倏地喊了一聲。


  被叫到名字的他抬起頭,因為太陽快要下山,有點看不清神情,「嗯?」因此孤爪研磨只顧著咬了口蘋果糖,並未過多在意對方的神色。


  「研磨。」黑尾鐵朗又喊,可這次的尾音有著明顯的顫抖,「你為什麼會得到花吐症?」


  「你——喜歡的人,是誰?」


   ◆  ◆  ◆


  「你什麼時候出差回來?」擦頭髮的人按著手機,傳出一則語音訊息。


  叮咚一聲,對方很快已讀訊息並傳來回覆,孤爪研磨點開,男人低沉的嗓音緩緩滾出:「星期五吧?怎麼了,我看你直播到一半就關了。」


  黑尾鐵朗的訊息來得很快,他接著點開下一條:「身體不舒服?櫃子裡有藥,記得吃。吃完就早點睡吧,今天別通宵。」和意料中的相同,黑尾爸爸的仔細叮嚀隨後跟上。


  可惜的是,他的確生病了,卻「暫時」拿不到治癒的藥方。


  於是孤爪研磨選擇丟開手機,打算吹乾頭髮再來接續聊天,結果自家戀人大概是擔心出事,沒等多久便撥來電話。


  「你還好嗎?」一接起來就是迫切問候,聽起來人應該在走路,呼吸有點急促。


  「嗯,我沒事。」他轉成擴音,語氣慵懶,「只是有點想某人了。」


  此話一出,對方絆了一下,皮鞋的踏步聲跟著一亂,發出不小的喀噠聲,大概踩了四、五步才堪堪停住。


  「跌倒了?」使著壞的孤爪研磨眼見目的達成,語帶笑意問。


  「沒有!」黑尾鐵朗狼狽回應,然後喟嘆一聲,無奈道:「我努力一下,盡量早點回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沒有骨氣,不管兩人在一起多少年,他仍是對戀人的直球心動不已。


  「嗯,總之我沒事,就是老毛病。」對面總算不再逗人,不忘安撫他的情緒,「不過,小黑,你怎麼比十八歲的你還不行?」


  「研磨,不管發生什麼,千萬不能質疑男人不行。」男人嘖了一聲,發狠放話:「你洗乾淨等我回家!」


  孤爪研磨呵呵一笑,說了句「路上小心」便掛掉電話。


  沒辦法,誰忘得了——十八歲的黑尾鐵朗竟然預謀了一場告白。


  他選在放煙火的祭典夜晚,穿上自認很好看的浴衣,拉著心上人躲到安靜的角落。首先逼問喜歡的人是誰,得不到答案便試圖套話,套不出就哭喪著臉,躲在一邊當蘑菇。過了好半晌,做好心理預備的人才像在說悄悄話般,拉著孤爪研磨的手,小心翼翼坦白:


  「可是,研磨,我喜歡你。」


  「我以為你也喜歡我。」


  坦誠心裡話的感覺很舒暢,可隨之而來的是重重失落以及尷尬。希望表現成熟的男人終究落空,他即刻洩了氣,坐在石頭上縮成一團,完全不敢多瞧對方神情,深怕看見自己被人厭惡的模樣。


  耿直的黑尾鐵朗想了一堆可能,就是沒發覺這般大場面竟讓孤爪研磨一時轉不動腦子,過去好幾分鐘才如夢初醒。


  雙眼發亮的他拉了拉對方的浴衣袖子,低聲抱怨:


  「都是你。」


  「都是你不早點說,害我吐了一堆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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