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亂七八糟得不像話。
響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只覺得世界在不停旋轉。陌生的聲音、刺鼻的氣味、不知名的嘈雜交錯,像碎片般斷斷續續地衝進她的意識。唯一清晰的,是針頭刺入手臂的那一刻——
該死,居然碰到蒙古護士……
她顫了一下,身體本能地想縮回去,但高燒壓得她意識昏沉,無力反抗,只能緊咬下唇,任由那刺痛竄入皮肉。
她以為這場折磨終於結束,卻沒想到,下一秒,燥熱如潮水般洶湧而來,將她完全吞噬,將她拖入一片無邊的黑暗——
真是個糟透了的夜晚。
「操!」
影狠狠將車窗降下,一股帶著雨意的冷風灌入,暫時壓制住她翻湧的煩躁。
副駕駛座上的響依舊昏迷,臉色蒼白,額頭滾燙得像顆發燙的煤球。
影咬緊牙關,油門一踩,銀色跑車穿梭在東京的夜色裡,直奔下一間醫院。
這已經是她今晚跑的第四家了。
「病人發高燒?請打 119。」
「非生死攸關的病例,我們不收急診。」
「請回家觀察,如果惡化再來。」
「沒有身份資料,請先確認患者姓名。」
影冷笑,骨節分明的手狠狠摁在方向盤上,指節泛白。
這群人冷血得可怕。
她不是沒見過這座城市的黑暗,甚至,她自己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可是——
這小鬼都快燒成炭了,居然還要她填資料?
她低頭,看了一眼響蒼白的臉。連她的名字,她都不知道。
「這孩子的姓名?」
「……」影啞口無言。
護士露出一貫的職業假笑:「沒有名字,就無法掛號,請先確認身份。」
影忍無可忍,差點想揍爛這群人的辦公桌。
她連續跑了幾家醫院,最後在一家規模不大的診所裡,終於有醫生願意給響看診。
「病人體溫持續在 39°C 以上,出現脫水跡象,嚴重感冒合併高燒,若不及時處理,可能會引發肺部感染。」
聽見這句話,影的眉頭皺得更深。
「讓她住院吧。」
護士微微一愣,目光掃過影骨節分明的手指,最後落在那張帶著些許煩躁的冷峻面孔上。她停頓了一秒,隨後依舊維持職業化的微笑:「住院手續需要病患身份確認,並完成結算流程。」
影冷笑了一聲,視線壓得更低:「所以妳的意思是,這小鬼就算快燒成炭,沒身份就不能住院,得死在外面?」
護士的笑容不變,但語氣帶著一種無奈的堅持:「已經幫她降溫並補充點滴,但若要進一步住院治療,確實需要身份與保證金。請理解,這是醫療流程。」
這狗屁流程。
影低聲罵了一句,最終只能讓響打完點滴後,帶她回家。
她一手扶著方向盤,另一手點燃煙,車廂內瀰漫著淡淡的煙味。
副駕駛座上的響呼吸不穩,意識模糊,偶爾不自覺地顫抖,像一隻發燒到極限的小獸。
「記得,千萬不要讓她失溫。」
醫生的話在她腦中縈繞不去。
他媽的,難道要老子脫光抱著她睡嗎!?
影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瞬間想到家裡似乎有個很久沒有用的電毯,頓時鬆了口氣,也有點可惜。
媽的!我到底在可惜什麼!?
她一邊開車,一邊像個神經病般地喃喃自語。要是讓熟人看到她現在這副德性,恐怕會不敢相信這是那個冷酷無情的桐生影吧?
車子駛進公寓地下停車場,影熄火,動作熟練地將響從副駕駛座抱起。
響的身體很輕,輕得不像話。她皺了皺眉,心裡不知為何生出幾分煩躁。
「該讓她睡哪?」
影望著沙發,又望向二樓的房間,最後目光落在三樓——她的私人空間,從沒讓人踏入過的領地。
然而,看著懷裡的人顫抖的模樣,她心底罵了一句,轉身抱著響上樓。
「冷……」甜甜的聲音細細小小地吐出這個字眼。
「衣服還是濕的。」影皺眉,伸手觸了觸響濕透的衣服,二話不說地抱著她進浴室。
直到熱水淋上響蒼白的肌膚,她才發現——
自己完蛋了。
影的視線不受控制地掃過響的臉,她的耳垂、頸子、肩膀、鎖骨、手臂……然後,她猛地移開視線。
幹!
她的心跳快得不像話。她看過無數女人的身體,什麼場面沒見過?可現在,她竟然對這個還沒發育完全的小鬼有這樣的反應?
影深吸一口氣,咬緊牙關,死死地克制著自己。
她迅速地幫響洗淨身體,擦乾水滴,換上自己寬大的睡衣,然後將她抱到床上,蓋上厚厚的棉被。
「小傢伙,妳真是賺到了。」影低聲呢喃,語氣帶著幾分說不清的情緒。
她盯著響沉睡的臉,心底騷動得可怕。
這到底是什麼感覺?愛?同情?不對,這根本不是她會產生的情緒。
她的手不自覺地伸出,指尖輕輕撫過響的臉頰,然後,她猛地收回手。
操,桐生影,妳這是什麼病?
她低罵一聲,猛地躺回床上,眼神幽深地盯著天花板。
這場詭異的情緒,究竟是從何而來?這小鬼,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能這樣擾亂她?
夜色深沉,影的思緒翻湧,卻無法找到答案。
她討厭這種感覺,討厭失控。
然而,她知道,這個小鬼,恐怕再也無法從她的世界裡剝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