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角劉珊經過這一場戀愛,終於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有了獨立的思想人格,這可以說是新世代女性的心靈成長,值得大聲喝采。
(一)出版業神話
網路流行之後,書市實體書銷路大受影響,出版業普遍陷入不景氣的困境。難得的是,青年作家黃山料(1992-)小說逆勢上揚,十分暢銷,於二○二一至二○二三年誠品書店排行榜,連續三年獲得文學類年度暢銷冠軍,創造了臺灣出版業神話,形成年輕世代閱讀黃山料的文化現象。
黃山料第二部長篇小說《那女孩對我說》(2022)榮登二○二三年亞洲十大華文小說,《亞洲周刊》讚譽黃山料「以文學視角反映時代精神,用文字力量救贖現實世界的掙扎與痛苦」。黃山料言情作品之大受歡迎,其文學結構及文化因素值得關心文學發展者進一步探討。《餘生是你 晚點沒關係》為黃山料第三部長篇小說,是真人真事改編的失戀自白書,書寫新世代女性的心靈成長,顯見黃山料創作之力求突破。(二)左燈右行的衝突
《餘生是你 晚點沒關係》主要人物只有三人,即劉珊、邵志偉和邵爸父子,全書五章共四十七節,均採第一人稱,男女交插敘述,但以女主角劉珊視角為主,計四十三節,男主角邵志偉的觀點敘事僅占四節。
劉珊的外型如何,作者並未著墨。其家庭生活並不幸福,父母離婚,她跟著母親,但母親後來改嫁富有的繼父,劉珊便單獨在臺北賃屋居住。大學時代,劉珊積極參加校外比賽,拍短片獲獎,與經紀公司簽下七年合約,畢業即從事拍攝廣告片、紀錄片、宣傳短片等,且兼任編劇,後因版權問題與經紀公司發生合約糾紛,轉而寫小說及經營網誌,成績斐然。劉珊在回臺北的臺鐵自強號車上,與甫自加拿大返臺準備特許金融分析師考試的邵志偉因座位相鄰而結識;這時身高一七八公分的邵志偉,雷鬼頭,玉米鬚髮型,外表十分搶眼,也透露著內心的狂野不羈。其實,邵志偉是劉珊無名小站網誌的忠實粉絲,二人聽同一首流行歌曲,喜歡吃同一款小點心,興趣相投,一見鍾情,但未互留姓名和聯絡方式,各自回家後才在網路平台相認互動。二人只有一面之緣,然在網路上保持聯絡,透過文字聊天,彼此感情升溫。俟邵志偉考試通過,二人相約見面,隨即陷入熱戀。唯邵志偉出國在即,愛情必然被耽擱,這註定是一種「左燈右行的衝突」。趁出國之前,邵志偉和劉珊相攜環島旅行,會見喪妻鰥居的邵父。邵志偉依原訂計畫出國,二人開始遠距戀愛,其間劉珊怕被拋棄,這是她感情的死穴。劉珊每周去陪伴邵爸,私心認為,此乃繼續牽制邵志偉的籌碼,希能藉以跟邵志偉維持關係,而海龍部隊士官長退役的邵爸,心知肚明,也將劉珊視如己岀。如此三年過去,戀人終究難敵越洋的隔閡,感情漸淡,不再心動。劉珊知道邵志偉電話封鎖她,想擺脫掉她,不想承擔伴侶的責任,二人更在除夕夜的電話中大吵一架,這是沒有第三者的分手。之後,劉珊和邵志偉難忘對方,在網路平台上依然藕斷絲連。
直到邵爸失智,邵志偉不得不放棄海外工作而返臺。父親的病與工作無著都令邵志偉苦悶不已。劉珊提議由她照顧邵爸,開始三人的同居生活。邵志偉準備向金融科技新領域發展,充滿重生的希望。劉珊與邵志偉彼此磨合,互相體貼,規劃帶著邵爸一起繼續上次未完成的環島旅行。但邵爸不幸染新冠肺炎病故,邵志偉與劉珊又因對人生與婚姻觀念差異,內心漸行漸遠,就在劉珊三十三歲生日這天,邵志偉正式提出分手。
好聚好散,劉珊想通了,接受分手,專心投入工作,習慣一個人生活,走出感情的困境。劉珊打贏經紀合約官司,拍片和寫書都進展順利,終於在臺北買了新家。劉珊在高鐵站簽書,再度與已經站上金融業金字塔頂層的邵志偉重逢。依然愛著劉珊的邵志偉提出復合的請求,劉珊不予同意,雖然邵志偉是讓她想共度一生的人,然她深知邵志偉個性,當下真心但感情善變,她暫時只想以朋友的形式陪伴邵志偉,不想被愛情所困,打算耐心等待邵志偉內心真正的改變,覺得餘生是你,晚點沒關係。
(三)改變與成長
熱戀、相愛、爭吵、分別、重逢……,是戀愛的必經過程,《餘生是你 晚點沒關係》主角劉珊和邵志偉之分分合合,主因在於彼此人生觀、婚姻觀的不同。
關於人生,劉珊想擁有讓自己安心生活的房子,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根,不論未來流浪去哪,只要根在,心繫著一個地方,永遠都能回家。邵志偉則認為,與其被房子、房貸給綁住,不如租房子就好,不必受限,想去哪就去哪,沒有牽絆,他嚮往成為翺翔的雄鷹,可以自由遊歷世界。劉珊的觀念,在邵志偉看來,等於套上人生的枷鎖。用一生去陪伴另一個人成長,是劉珊對邵志偉最珍貴的付出。但邵志偉要的,是讓他有所提升的伴侶,帶來思想的啟發,讓眼界更為開闊,而不是尋常的陪伴而已。即使邵志偉也給予劉珊極大的空間與自由,卻不免令劉珊懷疑,自己在邵志偉心中,是否可有可無?
劉珊表示在一起可以不結婚,邵志偉知道這是她的次要選項,他不想在這段關係裡,有任何人被迫遷就或是配合另一方。儘管劉珊委屈求全,二人的關係終究無法長久。邵志偉下班,明明到家了,竟不想進家門,覺得坐在停車場的車裡,比回家後還自在。因為進門前就能預料到劉珊會抱怨不停,跟劉珊在一起,要聽她講生活瑣事。邵志偉在家的一舉一動都被放大檢視,被唸被挑剔,承受無形的壓力,不他禁要窒息。
分手後,邵志偉卻再也找不到合適的對象,從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目中無人的自私狂,轉變成願意嘗試信任他人,且更認識自己要什麼的成熟大人,希望和劉珊能夠重新開始。這時候,劉珊已能坦然以對,覺得這是人生真正的開始,雖然回不去那個最初的地方了,但她會永遠記得,是邵志偉陪她走過那最初的地方。劉珊收下邵志偉的告白,卻也婉拒了他的告白。劉珊體悟到,愛情真的會讓視野變狹窄,窄到剩下彼此,離開愛情以後,她發現世界好開闊,有事業、有興趣、有更美好的未來要追尋,有夥伴、有摯友、有需要幫助的朋友們。生活沒有倒塌,心裡雖空了一大塊,然終於開始有了一些幸福感被裝了進來。劉珊至此已經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有了獨立的思想人格,這可以說是新世代女性的心靈成長,值得大聲喝采。
(四)藝術特色與期許
《餘生是你 晚點沒關係》每一小節的名稱皆為單頁數行,且書中每頁善用分行與留白,閱讀輕鬆,如同網路平台的發文形式。至於內文的愛語語錄,俯拾即是,如散了一地的水晶球,像「我要跟妳在一起。我們一起生活,一起變老。」、「當我們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欣賞他的優點;但真正愛一個人,是會包容他的缺點的。」、「兩個人相伴一輩子,專一的感情,是很美好的;但活著的意義,不一定只有兩人相伴到老,而是我們是否都能看見更寬廣的人生。」在在增加了小說的可讀性。又,書中的人生感觸,像「一趟人生之路,死亡是終點,死了以後是虛無,過程中見識的豐富,才真正使我們富足。」、「在生,老,病,與死亡面前,我們好渺小。」、「怎麼死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過程經歷什麼、體會什麼、你如何去收穫。」等等,意涵雋永,莫不令人咀嚼回味,足見《餘生是你 晚點沒關係》不只是大眾言情小說而已。
除了愛情與人生,《餘生是你 晚點沒關係》提到線上遊戲「楓之谷」、「傳說對決」、歌手蔡健雅、周杰倫、無名小站、即時通、千千靜聽、奇摩知識+、Google、智慧型手機、FB、IG、Uber……等,使得小說充滿時代符號,為二○○○至二○二○年代的社會生活演變留下紀錄,堪為豐富小說結構的文化語碼。
綜觀之,黃山料小說特點是:浪漫、多情、追求自我、短句、空白、淺顯易懂、時尚感、善用社群、結合短影音……等,深諳八秒抓住觀眾眼球之道,懂得掌握網路世代年輕人的心理。至於好小說,是生活、藝術與思想,青年作家為維持創作熱度,不斷推出新作,當有賴於充實生活體驗、提升表現技巧,以及挖掘思想深度,期許黃山料在創作上能夠持之以恆,再接再厲,交出更漂亮的成績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