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墨邊境聳立的圍牆，阻隔了渴望進入美國的移民，這道「長城」體現了「川普」這位狂人秉持的排外理念，導演保羅湯瑪斯安德森則透過《一戰再戰》這部電影打破了他固守的城牆，背起了火箭筒朝著這「再次偉大的美國」進行轟炸，這是他在電影裡建構的革命奇觀，片中所欲扳倒的則是另一位獨裁的上校。《一戰再戰》講述了意識形態的無止盡對抗，亦是當今美國國家內部分化的政治寓言，超越了《帝國浩劫：美國內戰》帶給我的衝擊。「聖誕冒險家俱樂部」裡的精英老白男，這群極右派的「白人至上主義份子」，對應電影開場公然宣戰的「法國75隊」，則是追求自由的左派代表。於是，觀眾在電影裡見到了近乎是「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場景，警方拿著軍武朝著民眾開槍後再拋擲催淚彈，然而催出眼淚的卻是李奧納多狄卡皮歐飾演的頹廢老爸巴柏。
「鼓起勇氣吧！巴柏」
本片試圖透過這對異於常人的父女巴柏與薇拉，翻轉類似電影《即刻救援》裡「地表最強老父救女兒」的刻板印象，片中更多的是女兒機智解圍與父親重聚的動人時刻。想當年巴柏只是個跟在女革命家身邊的炸彈客，是當時「法國75隊」裡的核心人物，他因火箭人、街頭派特的綽號而聞名，十六年後這名過去的「白人革命英雄」，他沈迷於大麻與酒精之中，儘管成為了父親卻沒能將保護女兒的工作全然放在心上，因此忘記了最關鍵的通關密碼，卡在了一通能夠找到女兒的電話之中。全片最荒唐、最爆笑的橋段在此，他與電話裡的接線員大吵，「告訴我現在幾點？ 」巴柏竟忘記了正確答案，連提示都不想給他的情況下，巴柏才會陷入歇斯底里的崩潰狀態。幫助他擺脫困境的則是班尼西歐戴托羅飾演的師父，也是他女兒薇拉的空手道老師。他家這些年來庇護了許許多多的非法移民，對於士兵闖進所在的城市，他早已做好萬全的準備，他冷靜地送這些婦女孩子進入秘密通道，遞上一把槍給巴柏，讓他有了反抗的機會。這個角色是全片筆者我最愛的角色，與不受控的巴柏形成強烈的對比，巴柏越是暴跳如雷，對著電話裡大吼大叫，越能凸顯了師父存在的重要性，他總能如此讓人安心放心（繼續充手機的電），並以游刃有餘的姿態載著巴柏前往薇拉所在之處，因此他要巴柏跳車之後，故意超速而被警察攔下來臨檢的那一幕，實在深得我心，他舉雙手投降卻暗中擺動著身體跳著舞，無所畏懼得挑釁叫我難忘，戲外也好想繼續叫他一聲「師父」！
「我們是什麼身分？」
就連「身分」也必須爭奪，體現了「一戰再戰」的精神。西恩潘飾演的拉克爵上校，他編造了「出戰」的理由，只為了突襲一所高中以此追捕薇拉，這項行動的真正目的是為了揭開她是否為自己親生骨肉一事，若此事為真，他將被想加入的白人至上主義社團永遠排除在外，因為他們嚴格禁止「跨種族戀愛」，這種「排外」心理好似另一道圍牆，上校也終於體會到這些非法移民者的心情，這編排堪稱一絕。即便使用了身分辨識系統，靠著一台簡易型的親子鑑定套組用來進行試驗，結果顯現一條線，意味著上校真的是她的生父，但在薇拉心中所認定的父親只有巴柏一人，不變的是薇拉遺傳了母親強悍不屈的性格，才能夠戰鬥到最後。再者，看看《一戰再戰》如何形塑女性形象，挺著孕肚的準媽媽佩菲利亞，她手握槍枝連續擊發了無數顆子彈，對應到偏遠教堂，修女們給薇拉拿槍打靶練習時，鏡頭同樣拍下了她的側身，印證母女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樣貌，跨越了時空，透過「行動」驅使著她也成了新一代的革命領袖，因此「一戰再戰」這個詞彙才有了意義。至於上校的結局自然是不得好死，沒能被開槍處理掉，帶著翻車燒傷毀容的臉，好似一隻殭屍死也要爬回去的執念，諷刺的是他振振有詞說著冠冕堂皇的理由，像是：「逆向強暴」、「精液惡魔」如此荒唐的新詞彙都能說得出口，但不足以讓他擺脫和黑人女性發生關係的事實，最終他被這群人在辦公室裡施放的「毒氣」所殺。西恩潘的強大表演，從電影第一幕被迫「舉槍（硬起來）」就以展現，這個角色實在怪到不行，對於黑人女有所迷戀，卻又得抗拒內心的慾望，這有毒的男子氣概試圖在多年後重振雄風，卻穿著緊到不行的T恤，鞋底還加上增高墊，薇拉的一番話徹底重挫他，看著如此剛硬的男性自尊崩毀，我也感到爽快愉悅。
「自由即是無所畏懼 」
每個世代都能見到「一戰再戰」這等革命，但未必能夠見到「一戰再戰」這種深具野心與強烈意圖的傑作，《一戰再戰》敘事如同結尾那場飛車追逐戰，鏡頭穩得不可思議，卻好似被一道道後浪逼近快要將薇拉吞噬，對應了父親未曾明說母親過去的所作所為，VistaVision膠卷拍攝達到極佳的效果，色調如同《戀愛雞尾酒》那般迷人的大銀幕藝術品，而電台司令吉他手強尼格林伍德的配樂更是場聽覺饗宴，將那種「炸彈隨時都要迸發」的不安感推上高峰，做出了別於「主流美國」的編排，本片的選曲卻又特別地「主流」，這股矛盾的衝突感在在呼應了電影。「時間並不存在，它控制著我們。」這是電影裡自由派的謎底，本片將近三小時的片長，體感時間卻相當短，根本不會在意到底「現在幾點」，電影前後段AB旋律處理得極好，調性上在嚴肅與黑色喜劇之間拿捏得宜，保羅湯瑪斯安德森導演還真是從未失手，不得不讚嘆《一戰再戰》這部電影正是當代「革命性」的電影， 受《阿爾及爾之戰》影響再度撼動美國社會乃至世界的史詩。
🖤觀賞於 9/18 美麗華影城杜比廳首映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