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莎白接受了伯爵的騎馬邀請。他們並轡而行,起初是輕鬆的交談,但當他帶領她越過一個山坡,將他的主要莊園領地盡收眼底時,伊莉莎白輕輕倒抽了一口氣。
眼前不是她想像中的貴族樂土,而是一片無聲的哀愁。田園有些荒蕪,籬笆需要修葺,而最刺眼的,是那些佃農們低矮的、顯然急需維護的屋舍。他沒有迴避她的目光,語氣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苦澀的自嘲:「與溫特頓家的產業相比,這裡想必讓您失望了,溫特頓小姐。」
伊莉莎白沒有回答。她的目光被一個蹲在屋舍外、面黃肌瘦、不停咳嗽的小女孩吸引了。那孩子睜著一雙過於大的、缺乏神采的眼睛,茫然地望著他們。
一個決定性的瞬間,在她心中爆發。
她立刻翻身下馬,不顧昂貴的騎裝沾染塵土,快步走到小女孩面前。她蹲下身,用前所未有的溫柔語氣詢問孩子的母親。從那位疲憊的農婦口中,她得知村莊裡最近孩童間流行著熱病,而他們無力負擔更好的藥品。
伊莉莎白沒有任何猶豫。她解下了自己綴滿珍珠的領針——一件價值不菲的珠寶——塞進農婦顫抖的手中。
「請立刻去找醫生,給所有生病的孩子用藥。」她的聲音堅定,不容拒絕,眼裡是純粹的悲憫與果決。
站在她身後的阿爾斯蒂亞伯爵,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他看著她蹲下的背影,看著她毫不猶豫獻出的珍寶,看著她眼中那份毫無優越感的、真正的仁慈。在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冰冷了多年的心臟,被一道無比溫暖而強烈的光穿透,震顫不已。
在回程的路上,兩人都很沉默。直到莊園府邸遙遙在望,伊莉莎白才輕聲開口,卻不是對他說話,更像是堅定自己的內心:
「我曾經認為,財富是囚禁我的金絲籠。但今天,我明白了。財富本身沒有對錯,它是一種力量。而真正的價值,在於擁有它的人,選擇將這股力量用在何處。」
她轉過頭,榛棕色的眼眸清澈而勇敢地直視他:
「伯爵,我願意相信,您會是一個善用這股力量的人。」
這句話,等於間接回應了那樁婚姻契約。她不是在施捨他,而是在認可他,並選擇他作為實現她心中善意的夥伴。
當晚,伊莉莎白在日記中寫下:
我今天看見了一個帝國背後的廢墟,也看見了一個男人不願示人的傷痕。他大可以對我隱瞞這一切,用甜言蜜語哄騙我簽下契約。但他沒有。他向我展示了最不堪的真相,這份坦誠,勝過千萬句誓言。
人們說他是惡魔,說他對前妻下了毒手。可一個對領地上貧病交加的佃農都無力拯救、為此感到痛苦的男人,怎麼會是傳言中那種下流殘忍的惡棍?
我相信他。我相信在那冷漠的外表下,是一個極有骨氣、寧可自己背負污名與重擔,也不願拋棄責任的男人。
這樁婚姻,或許不是浪漫童話的起點,但它絕不會是一件壞事。
至此,伊莉莎白的心意已經確定。她的「我願意」,不僅是對一個男人,更是對他們共同未來所要踐行的價值觀,許下的承諾。





















